2016近現代書畫十大．張大千橫掃

傅抱石1954年據郭沫若新著《屈原賦今譯》所創作，郭沫若將〈九歌〉中的雲中君與大司命描寫成一對情人，傅抱石創新將兩者繪於同一幅畫面上，並將雲中君描繪成女性，把神作為具人性的男女來謳歌，充滿了浪漫想像。畫中的雲中君是位盛裝的娟秀少女，乘坐龍車，凝神自若；大司命是位英武的美男子，乘龍持劍，英姿勃發。〈大司命〉中有「踰空桑兮從女」、「吾與君兮齊速」之句，句中的「君」就是雲中君，大司命跨越「空桑」之山，「齊速」敬謹地在後面追求著她。傅抱石以嫻熟的水墨技巧，礬水揮灑與墨色濃淡渲染，表現雷霆暴雨、風起雲湧，神話象徵的氛圍氣象躍然紙上。1950年代的傅抱石處於承前啟後的創作發展過程中，此作磅礡的水墨氣象和獨特的畫面構圖，改變了他過去作品中精巧的畫面格局。經展覽、著錄出版數次，估價待詢，以人民幣1.6億元起拍，最終以人民幣2億元落槌，加佣金成交價為人民幣2.3億元，與市場頂峰期2011年北京翰海秋拍傅抱石1964至1965年作〈毛主席詩意冊頁八開〉同價位，並列傅抱石個人畫價紀錄第一高價，為2016年春季拍賣全球最高價中國藝術品，由新疆廣匯集團購藏。

1976年，張大千自美返台，擇地台北近郊外雙溪，築「摩耶精舍」安居。兩年後，新居入伙，此地已漸發展成新社區，恬靜之境從此不再。1982年農曆十二月，大千寫成〈桃源圖〉潑彩巨作，並賦詩聊以自慰。該作乃大千反覆思量，盡心竭力為之，和現收藏於台北故宮的〈廬山圖〉，同為大千晚年潑墨潑彩壓卷巨作。大千逝世於1983年4月，此作可說是其生平的最後巨製。全幅上方幾近滿畫，以極厚重之石青石綠等礦物顏料潑灑，如翠叢碧蔭；畫面下方留白，靜謐幽靜中，近岸處醒以桃花數叢，旁有漁翁釣艇，似入桃源之境。1983年於台北國立歷史博物館展覽後，經新加坡、香港、美國等地重要博物館展覽，權威著錄出版無數。此作乃謫仙館楊凡舊藏，香港蘇富比1987年以逾187萬港元成交，時創中國近代畫作紀錄，為麥克塔格特伉儷「麥克塔格特藝術收藏（The Mactaggart Art Collection）」。經歷30年後重回亞洲，成為蘇富比中國書畫部歷來估價最高之拍品，在經近1小時約百口的激烈競價後，最終以2.4億港元落槌，成交價2億7068萬港元，創張大千畫作拍賣紀錄，由上海劉益謙奪得。

齊白石〈咫尺天涯—山水冊〉12開，作於1931年，為齊白石「衰年變法」後，藝術上全面成熟的時期。齊白石70歲後，不是特別熟悉的人索畫，他是不作山水的。1931至1933年間（69至71歲），為答謝朋友為其編寫的《白石詩草》，他完成了一批堪稱最高峰的山水創作，這套送贈文素松的山水冊頁便是其中之一。12開自署標題者八幅，題材大體源於白石老人的遠遊印象和家鄉記憶，畫法則來自前人圖式和寫生基礎上的創造。1950年代曾在歐洲四國展覽，冊頁背面現存法國凡爾賽宮簽條（印刷及手寫體）、義大利佛羅倫斯海關高級辦公室蓋印；1958年於北京「齊白石遺作展覽會」展出，此後著錄不輟，於1994年中國嘉德秋拍亮相，成交價人民幣517萬元，創當時齊白石畫作最高拍賣紀錄。2003年中貿聖佳秋拍，成交價人民幣1452萬元；2011年中國嘉德秋拍，成交價人民幣1億9435萬元；2016年估價待詢，自人民幣8000萬元起拍，最終以人民幣1.955億元成交，再創高價，由寶龍集團購藏。

張大千1965年作〈瑞士雪山〉，乃大千罕見在日本訂製絹上繪製的潑彩巨幅精品。張大千目疾後，自1962年嘗試成功畫出潑墨略施淺絳的〈青城山通景四屏〉，漸漸走向潑墨潑彩兼施，直至1967、1968年為此類作品的高峰時期。蓋此時大千志在世界畫壇上出人頭地，傳統筆墨減少，此作即為該時期巨構，恢宏壯闊。左半幅描繪高山台地，雙峰並峙於煙雲之上，兩峰間隱然有光，其右更似有萬年冰河以扇形自峰側浩蕩隱入半山中。右半幅則以不同山形層疊布置，開出山中平湖，上方山巒的山光雲影，使密實中透出虛靈。右側巨崖沖天直上霄漢，混沌中深富光影層次。近景以濃墨潑出壯碩山頭，再以石綠石青潑點其中，令觀者自由遐想。張大千於八德園大畫室創作，經王之一攝影留下照片紀錄；後在1967年美國加州The Laky Galleries Ltd.展出並著錄於《張大千克密爾畫展》，此畫經各方著錄出版、展覽多次。曾於2009年北京匡時秋拍以人民幣5264萬元成交；2016年估價待詢，以人民幣8000萬元起拍，最終成交價達人民幣1.6445億元，由寶龍集團購藏。

張大千寓目過手的宋元古代名蹟不可勝數，追摹古代傳統成為其創作養分，善借古畫章法布局加以自出機杼，為50歲前創作的慣例，1946年作〈巨然晴峰圖〉可為明證，堪稱其1940年代進入藝術成熟期後之珍稀巨作。此畫實乃借元人〈萬山積雪圖〉（今藏無錫市博物館）之構圖章法。大千以圓筆中鋒易〈萬山積雪圖〉李郭派之側筆劈斫，運用巨然長披麻皴兼禿筆混點打苔的遺法，筆墨意韻卻繁密蒼茫，深具元季王蒙蒼莽渾厚之趣；勢若游絲的描水法則脫化自劉道士〈湖山清曉圖〉，並更顯靈動飄逸。此畫為大千「集其大成，自出機杼」，入古開今，借古開新的代表性巨幅傑作。大千為此畫題畫名，題詩，並再題：「此康熙內府花邊羅紋，下宋楮一等，紙墨相發，心手俱暢，亦鄉居數年不可多得之一樂也。」大千三題，可見其得意之情；鑑定大家謝稚柳1989年題識：「此故人張大千四十九歲之筆，臨巨然筆極少見，為其平生傑作，殊難得也。」此作著錄出版多次，於2010年上海天衡春拍以人民幣7280萬拍出；於2016年中國嘉德春拍創下人民幣1億350萬元，成為張大千傳統仿古類作品之第一高價，由寶龍集團購藏。

吳冠中在1990年代實現了藝術生涯最重要的突破，過去對抽象的種種疑問至此得到關鍵性的解答，而能「任性抒寫胸懷」。1997年始，吳冠中迎來了創作生涯的巔峰，這一階段的作品雖仍然堅持對形式美的追求，但相較以往更強調對作品意境的表達。他對於形式與色彩的解構與革新完整體現於1997年〈荷塘〉，此作亦是畫家至今在拍賣中出現最大尺幅的作品。〈荷塘〉長約4公尺，以濃墨描繪主角荷葉，間以石綠、鮮黃與橘色形成繽紛斑斕的色彩，透明或不透明色彩的塊面在重疊與交錯間，營造出多重複雜的前後關係與空間感。巨大尺幅並充分顯現吳冠中在藝術上的自信和創新精神，他將傳統筆墨和主題成為西方抽象藝術的形式語言，中國傳統水墨畫呈現出現代新氣象和更多的可能性，正是藝術家「中國畫現代化」理念的實現。該畫於1999年中國美術館「吳冠中藝術」展出，並經重量級圖錄出版多次，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估價待詢，以5500萬港元起拍，9000萬港元落槌，成交價1.062億港元，由寶龍集團競得。

「革命聖地山水畫」乃指毛澤東和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在革命歷程中具有標誌性意義的場所，如毛澤東的出生地韶山、中國第一個農村革命根據地井岡山等山水畫。因其題材政治正確而不易受到麻煩的特性，成為這一時期畫家們極為普遍的創作選擇，李可染正是最早開始探索這類題材的畫家之一。1971年，文革的第六年，李可染下放丹江，於勞動改造期間，他獲准創作此畫，採鳥瞰平視的視角，以遠景近寫的滿幅布局，與傳統山水畫殊異，為了強化景深和量感，不致使畫面顯得過於平板，畫家十分巧妙的運用色彩來表現光影，以處理近、中、遠景間的層次關係。房屋位置的設定和冷暖色彩的對比施用，加以揮舞紅旗聚攏而來的朝聖者，令觀者將注視焦點集中於毛澤東舊居，突出了「偉大領袖毛主席」的中心地位，使該畫成為準確反映時代風貌的大作。2007年中貿聖佳夏拍成交價人民幣1047萬2000元；2012年南京經典秋拍以人民幣6842萬5000元成交。2016年以人民幣8395萬元成交，由上海劉益謙購藏。

傅抱石擅長美術史論研究，熟悉文學故實，以歷史典故、文學名篇為畫作題材乃其特色之一。五代南唐故實「陶榖贈詞」，乃北宋派翰林院大學士陶榖出使南唐，以探虛實。陶榖自恃國勢強大，態度傲慢無禮。南唐重臣韓熙載忿而設計，命絕色歌伎秦蒻蘭偽裝成驛卒之女，以美色誘惑陶榖。陶榖春意萌動，遂為秦蒻蘭創作填詞〈風光好〉以贈。傅抱石此畫款題創作於1945年，有別傳統，沒有刻劃陶榖，未強調歷史典故的諷刺意味，而是將場景定於秦蒻蘭吟唱〈風光好〉之片段，透過柱廊、屏風、几案，分割出兩獨立空間，營造出詩意氛圍，仕女被安排在相對簡單的背景中，重點表現在其鮮活的美妙形象，純粹表現秦蒻蘭的婀娜麗姿和侍女的秀美動人，生動地再現了人物瞬間的神態，全然烘托出「風光好」意境。全圖描繪工細，色彩妍麗，如煙如霧，氣氛曼妙，以高古游絲式的線條來表現人物，飄揚飛舞的衣帶如行雲流水，裙褶線條綿勁不絕，增強人物的動感，極富節奏韻律的美感。成交價人民幣6612萬5000元，由蘇寧集團購藏。

張大千赴敦煌研習唐宋時代的佛教藝術，邁入色彩穠豔，用筆精緻的創作風格。大千敦煌時期大部分作品留在成都，今多珍藏於四川博物院。1949年12月，國民黨撤離中國大陸的最後一批飛機即將起飛，張大千帶著他精選的幾十幅臨摹敦煌壁畫和自己珍藏的部分精品，要求同機撤離。然而，飛機嚴重超載，幾經磋商，這批大千珍藏和作品最終抵達台灣。此畫為台灣資深藏家舊藏，推測或為大千攜至台灣精品之一。從佛教藝術角度來看，空行母畫像多怒目圓睜，大千所繪卻似唐代敦煌壁畫佛像般親近感人，內蘊珍貴祕密佛理奧義，此畫或可視為修法觀想之所依。本幅敷染醇厚，鮮豔華麗，大千自題簽並題識為「蜀郡清信士張大千敬造」；據說張大千在敦煌，全部花費達「五百條黃金」之多，生活已然非常拮据，但是還是用金粉來描繪，可見大千對此畫的重視及作品之珍貴。該畫於2011年北京保利秋拍以人民幣2300萬元成交；時隔五年，2016年於北京保利成交價人民幣6382.5萬元，漲勢驚人。

潑墨潑彩，是張大千繼其集傳統大成後走向個人創新巔峰的畫風，站在歷史的宏觀角度言，只有潑墨潑彩的力作，最能代表張大千前無古人的地位。〈松風曉靄圖〉作於1969年，正值其潑墨潑彩創作巔峰期，畫中充滿著對比之元素：傳統與創新、陰陽、明暗、抽象和模仿細節共冶一爐。天藍和孔雀石綠潑彩使構圖具節奏感，畫面頂部的輕柔白霧乃大千在1967至1969年間喜用白色的佐證。該作附傅申鑑定保證書，「此〈松峰曉靄圖〉，乃大千先生己酉（1969年）八月所作。蓋數月前甫完成名作〈黃山前後澥圖卷〉，正當其潑彩之巔峰期。此幅彩墨流動，大氣渾淪，松峰朦朧，兀立於曉霧中，尤為奇絕。岩谷幽深處，復添蟠松，更增筆墨之美，真大千先生得心應手之作。」2001年，於香港佳士得春拍中拍出521.5萬港元；2012年，再次於香港佳士得春拍以2978萬港元成交；2013年北京保利春拍，成交價人民幣3910萬元。2016年估價待詢，以人民幣3800萬元起拍，最終成交價人民幣5865萬元。

近現代書畫2016年春秋二季態勢平均，皆斬獲佳績，整體穩定，各大拍賣公司普遍成交率與整體成交額皆較2015年佳，不少大型拍賣公司採取量減質增的策略，普品難以推動，市場行情逐步穩中回升。名家高端精品絲毫不受冷靜氛圍影響，在徵件困難、藏家惜售的景況下，顯得更為突出，勢不可當，尤以「巨幅」富學術含量之重量級拍品屢創新高，延續著2015年近現代書畫的人民幣億元氣勢（共五件人民幣億元拍品），高端精品價位再往上，「大貨」出「大價」，成交價位表現直逼2011年藝術市場頂峰期。傅抱石、張大千、齊白石、李可染可說早已是十大高價固定名單，其中的張大千是年度近現代書畫最亮眼巨星，十席中占五席，潑彩、宗教、傳統摹古俱全，更有三件破億巨作，若加上書畫頂峰期2011年所創下1億9106萬港元的〈嘉藕圖〉、2010年創下人民幣1億80萬元的〈愛痕湖〉，至今的億元巨作已有五件，以2016年之〈桃源圖〉的2億7068萬港元為最高紀錄。高端精品的創紀錄現象，正說明了藝術市場不愁沒買主，只怕沒名家之生貨、經典、巨作，高價無極限。

高價背後，有別過去，收藏群體中的大腕由中國財力雄厚的企業擔綱，成為年度顯著特點。新疆廣匯集團購藏傅抱石〈雲中君和大司命〉；寶龍集團購藏齊白石〈咫尺天涯—山水冊〉12開、張大千〈瑞士雪山〉、張大千〈巨然晴峰圖〉、吳冠中〈荷塘〉；蘇寧集團購藏傅抱石〈風光好〉。不論是新疆廣匯集團、寶龍集團、蘇寧集團都正規劃或已成立美術館，高價拍品的常客上海劉益謙龍美術館亦囊括有張大千〈桃源圖〉、李可染〈革命聖地韶山〉等。企業資本進入藝術市場，其收藏動機概念與個別私人已截然不同，與資產配置、藝術金融、美術館地產等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與考量，做為藝術市場之高價推動者，對於行情的支撐與市場的影響發展仍有待觀察。必須一提的是，中國嘉德秋拍由趙之謙、任頤、齊白石、吳昌碩、張大千等創作的「精品集粹」，198套件以單一標的諮詢價形式上拍，拍得人民幣3億5650萬元。若以單一編號拍品競得價位而言，此精品集粹當為今年第一高價，但此現象非僅一件作品，故不列入十大高價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