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疫情延期一年的國際藝術盛事,第59屆威尼斯雙年展(La Biennale di Venezia)於4月23日正式開幕。這個「藝術界奧林匹亞」特色之一,正是國家館(National Pavilions)制度,各國均會負責一館,展示其藝術成就。策展方針既有回應主題展,亦有期望做到宣傳國內藝術,也有國家會「我行我素」,僅專注做自己認為重要的議題。然而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每個國家都必然力圖將最優秀的內容呈現國際觀眾眼前。
縱觀今年展覽,多國在挑選藝術家時似乎充滿社會意識。比如北歐館首次將自己改成薩米館(Sámi Pavilion),把整個舞台交給一直被冷待的北歐原住民薩米人。英國館和美國館分別讓索尼婭・博伊斯(Sonia Boyce)和西蒙尼・雷伊(Simone Leigh)成為首位主宰該館的黑人女性。如此設定在開展前難免會被質疑過於講求政治正確,甚至有人會憂慮影響藝術品質。然而最終多館以成績說話,證明社會意識與優秀藝術絕對能夠並存。典藏 ARTouch特別精選10間國家館,以饗讀者。
法國館:齊內布・塞迪拉(Zineb Sedira)
去年法國館大排長龍,今年亦不例外。藝術家齊內布・塞迪拉也交出令人感動的作品,不負眾望──正確來說,應該是超出眾望才對。父母均來自亞爾及利亞的她,展前宣告展覽「聚焦1960及1970年代亞爾及利亞電影,及與義大利與法國電影工業的關係。」不僅台灣人,對國際觀眾而言恐怕都是非常陌生的題材。然而她卻透過裝置、表演、錄像,與精妙的展覽布局,成功觸動觀眾心靈。走在展場,你會不期然想﹕亞爾及利亞電影肯定就是這樣觸動藝術家本人的。觀乎現場反應,如果威尼斯有「最受歡迎國家館」獎項,法國館肯定奪冠無疑。
羅馬尼亞館:阿狄娜・潘提琳(Adina Pintilie)
阿狄娜・潘提琳是一名導演,首部劇情長片《禁身接觸》(Touch Me Not, 2008)曾在部份影評人給予劣評的情況下,爆冷奪柏林影展金熊獎。影片遊走於劇情與紀錄片之間,描述各種被視為「異類」的人的性生活。這次展覽可視為電影變奏,以同主題製成多部錄像裝置,分成兩部份展出。第一部份置於綠園城堡(Giardini)內,而更值一書的,是第二部位於威尼斯市內北方的 Istituto Romeno di Cultura e Ricerca Umanistica。第二部運用到 VR 手法,技術嫻熟,更重要的是,當整個藝術界都在實驗VR技術在藝術上能帶來的可能,潘提琳給出一個值得借鏡的答案。雖然展出位置離主場館是遠了點,但還是推薦前往。
烏克蘭廣場:列扎維他・喬曼(Lizaveta German)、瑪莉亞・蘭科(Maria Lanko)、波里斯・費諾尼高(Borys Filonenko)
嚴格而論,烏克蘭廣場並非國家館。位於軍械庫展區(Arsenale)的烏克蘭國家館,展出的是帕夫洛・馬科夫(Pavlo Makov)的作品《乾塘》(Fountain of Exhaustion)。然而為突出烏克蘭議題而追加到綠園城堡的烏克蘭廣場,其實更值得細看。廣場由國家館三位策展人策劃,由火燒過的木材搭建而成,樑柱上會貼烏克蘭藝術家在戰爭期間繪畫的作品,並定期更換,由此直接反映當地藝術家對戰爭的觀點,也是對當地人的支持與尊重。展覽有不少聰明的細節,如將作品標籤常見的年份,更改為年月日,令觀眾能夠對照作品是創作於戰事哪個時刻。只是,作品實際上能增加多少對烏克蘭局勢的關注,則見仁見智。
香港展覽:徐世琪(Angela Su)
從國際脈絡看,今屆威尼斯雙年展是肺炎疫情侵襲全球後首度舉行,而在香港人的視角,則是 2019 年抗爭浪潮後的首次。社會的巨大動盪及現時的政治低氣壓,對參展藝術家而言無疑都是壓力。徐世琪透過結合自身風格(如她對科幻的偏好、其著名的髮繡作品)、歷史敘事(1960年代冷戰時期的美國),以及合宜的符號運用(展覽本身的名字:懸浮,及更耐人尋味的英文名:Arise),成功在種種限制與力量的拉扯間保留自我。既回應時局,亦留有足夠的空白讓來自不同社會背景的觀眾對號入座。活在動蕩的人與活在安逸的人,應會看到兩度全不一樣的風景。
英國館:索尼婭・博伊斯(Sonia Boyce)
奪金獅獎最佳國家館的英國可謂實至名歸。博伊斯作為首位獨力出展英國館的黑人女性藝術家,議題自然與黑人女性有關。然而她的創作卻沒有強調膚色,就算是將黑人女性攝入錄像,也在畫面加入色彩濾鏡,避免觀眾特別注意她們的黑人身份。藝術家反而從另一角度──聲音──切入黑人議題。展覽中,藝術家邀請了五位著名黑人女性歌手合作,讓她們快活與奔放的歌聲充滿整個場館,呈現黑人對自身文化充滿自豪的一面。確實,好音樂就是好音樂,和唱的人的膚色又有甚麼關係?
義大利館:吉安・瑪莉亞・托薩蒂(Gian Maria Tosatti)
回顧過往幾屆,軍械庫展區的國家館鮮有引來長長人龍的,今年的義大利館是個異例。今次也是史上首次由單一藝術家負責整個義大利館。肩負如此重任的,是生於 1980 年的吉安・瑪莉亞・托薩蒂。義大利館面積接近2000平方公尺,要運用並不容易,然而瑪莉亞・托薩蒂透過對比強烈的光影布局,讓觀眾一步步緩緩走過他所構築的老工廠。展覽的視覺與聲音意象,令人聯想到工業革命以來人類所經歷的迭盪起伏。19世紀以來包括意大利的許多思想家都曾提出過許多令世界更美好的方案,但世界,如今,更美好了嗎?
美國館:西蒙尼・雷伊(Simone Leigh)
當多媒材的運用在超過90家國家館中成為主流,今年美國館仍堅持以西蒙尼・雷伊的純粹雕塑為主打。當然,這位生於1967年的藝術家扛得起。由於藝術家風格已經成熟,展場內外的作品──具黑人身體與文化參照的雕塑──都令人一望而知出自其手。儘管如此,觀展經驗卻並不沉悶。畢竟作品的形狀線條是如此精緻,元素的運用是如此精煉,令觀眾得以回歸到最根本的傳統藝術形式懷抱。雷伊畫龍點精的技術確實很值得學習,本次美國館的外形就是一個好例子,在這座歐式帕拉第奧建築(Palladian architecture)外加上一個茅草屋頂,就讓人宛如置身非洲國家。
薩米館:寶蓮娜・費奧多洛夫(Pauliina Feodoroff)、馬雷特・安妮・莎拉(Máret Ánne Sara)和安得斯・蘇拿(Anders Sunna)
這一年,北歐館用一幅樹皮似的物品,遮住鑄在展館外牆的三個國家名字﹕Finlandia(芬蘭)、Norvegia(挪威)和 Svezia(瑞典),以將整座建築,交予歐洲的原住民薩米人(Sámi)。如是這也成為「薩米」首次以「國家」的名義出現在國際場合。單是這極具象徵意義的歷史時刻,就夠讓人想要親身到訪。而三位藝術家也沒有讓人失望,運用薩米特有的技術與素材(如馴鹿的胃袋),做出與世界對話的創作。展廳門口有一整個書架的著作都是關於北歐原住民的生活與藝術,為觀眾提供窗口,一窺這片長年被忽視的領域。
馬爾他館:亞罕哲羅・撒索連羅(Arcangelo Sassolino)、朱塞佩・舍姆布里・邦拿斯 (Giuseppe Schembri Bonaci)、布萊恩・謝布里(Brian Schembri)
名為 Diplomazija astuta(狡猾外交)的馬爾他館展覽,大概是有點含義過量的——根據展覽介紹,作品出發點是重新想像位於馬爾他首都瓦萊塔(Valletta)聖若望副主教座堂(Saint John’s Co-Cathedral)的卡拉瓦喬1608年作品《被斬首的施洗者約翰》(The Beheading of Saint John the Baptist)。藝術家將一塊重十六噸、大小與《被斬首的施洗者約翰》相同的鋼板,熔成燒紅的鐵漿,自天花板滴下。鋼板上刻寫有結合亞蘭語(Aramaic)、希伯來文、拉丁文、希臘文、義大利文、阿拉伯文和英文的《聖經》經文,就連從天而降的鋼水,也是經過某種與聖約翰有關的音樂計算。藝術家最求每個細節都有含義,可能是值得嘉許的,但事實是,就現場所見,觀眾僅是進入狹小而漆黑的房內,看到灼熱鮮紅的光點不斷自高空落下,就已驚訝得目瞪口呆。
比利時館:法蘭西斯・阿利斯(Francis Alÿs)
阿利斯在這個國際藝術鬥技場中,保持了他矢志不渝的童心。名為「THE NATURE OF THE GAME」的展覽以多部錄像和僅比手掌略大的繪畫,繼續藝術家記錄世界各地兒童遊戲的主題。記錄地點包括剛果、比利時、墨西哥,還有香港。藝術家的原意是想呈現這些遊戲中,兒童與其處身環境積極而又充滿創意的互動。然而更有趣的觀看方法,可能是拿來與主題展對讀,因為在今年主題展「夢之乳」(The Milk of Dreams),童話故事與奇思妙想也是核心命題。一方面,阿利斯展現的是當代兒童的平實創意;而「夢之乳」則更多是出自20世紀中葉女性藝術家的想像,更瘋狂,也更危險。這種差異會為我們鋪開怎樣的新思路?
第59屆威尼斯雙年展「夢之乳」
展期│2022.04.23-2022.11.27
地點│綠園城堡、軍械庫展區,及威尼斯市內各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