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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閱讀│《無字奇境:安靜之書與兒童文學》無聲書說些什麼?(下)

愛閱讀│《無字奇境:安靜之書與兒童文學》無聲書說些什麼?(下)

無聲書是與文學和藝術建立關係的基石,開宗明義就表明作者不書寫、不說話,不會一次展現全部,但是會帶領視線、思維和情感去建構獨一無二的閱讀模式,既藉助讀者自身所知,也藉助讀者的直覺、假設和新觀點。

本文接續 愛閱讀│《無字奇境:安靜之書與兒童文學》無聲書說些什麼?(上)

本文作者:瑪伽拉・特魯斯 Marcella Terrusi

圖像敘事這種類型的作品,除了具備義大利小說家伊塔羅.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所說的快速、簡短、顯見和多樣這幾種特性外,我們還要加上「留白」,這是所有文學的共同點,也是陳志勇用圖像呈現的「輕盈建築」。

一般而言,文字是我們預期會在書中看到的元素,沒有文字並不代表欲言又止。事實上有些敘事作品沒有文字但夸夸而談,有些經過設計規劃的教學用書會一步步帶領讀者理解預設的文本,但是讀者卻很少會以閱讀其他書的好奇心或喜悅重複閱讀這類文本,除非有其他原因。

當然,我們還是有可能會打開一本圖像過於工整呆板、文字八股說教,以至於意義被放大或扭曲、特別滑稽可笑的書,就像有人對飛機上的緊急逃生須知大發議論一樣,頗有喜感。一本純教科書若是採用新的準則,接受邏輯跳躍和留白,說不定也能搖身一變成為文學作品。

從以上簡略描述的種種要素來看,無聲書是與文學和藝術建立關係的基石,開宗明義就表明作者不書寫、不說話,不會一次展現全部,但是會帶領視線、思維和情感去建構獨一無二的閱讀模式,既藉助讀者自身所知,也藉助讀者的直覺、假設和新觀點。

無聲書很快就向小讀者吐露一個祕密:文學本來就是「留白」的,那是所有可能場域、論述和觀察的沉默軌跡,是供讀者這個創意體遊走的空間。

從教育意涵來說,重要的是每一個人從一開始就是主角,無論你是小男孩、小女孩、外國人、移民、女性、瘖啞人士或識字不多的人,都可以擔起這個古老的說故事任務。而在純圖像敘事林間漫步的同時,讀者的故事也熱鬧登場。

每一個讀者、每一個思維、每一個觀點都是人類的共同資產,也是全物種和全文化的資源。以實質和抽象行動在人與物之間(如荷蘭繪本作家妮可.德寇可〔Nicole De Cock〕的《彼岸》〔Aan De Overkant〕),真實與預設之間,具象世界和想像世界裡的假設、幻象、夢想、希望及恐懼之間,在我們和他人之間搭建橋梁並建立關係,乃是人類存在之本。

Aan de overkant  圖片來源: AMAZON網站

研究兒童心理發展的美國學者艾莉森.高普尼克(Alison Gopnik)在《哲學寶貝》(The Philosophical Baby)書中寫道,因為對所有新鮮、意料之外事物的好奇進而了解世界,因為圖像而將自身情感與他人情感作連結進而發掘自身和他人的某樣東西,建構關於真實的替代性假設,同時比較兩者之間的因果關係,「需要知識,也需要愛」,而所有這些心理及哲學行為都與個人生活和成長環境有關,也跟閱讀、視野和集體想像有關。

我們在優秀的無聲書中會看到這些情感上的歷險奇遇,讀者受邀加入意義練習的遊戲,其中有高風險,也有讀者和繪本作者的付出和投入。通常無聲書不會說意圖明確的故事或眾所周知的事實,讓文字退位;也不對美學的實用性評分,只有故事與讀者的交會。

這些佳作的唯一共通之處,是兼顧了《正義與美》(Giustizia e Bellezza,路易吉.左雅〔Luigi Zoja〕,2007〕),這兩個面向被視為「一體兩面,既是美德,也代表卓越」。精神分析學者左雅在這本書中討論古典的二元概念結合如何在現代失去了原本的一體性,而我之所以引用書名及書中某些段落,是因為我認為他的論述可以充分應用在教育倫理及相關議題上。

包含了許多「小德」(piccole virtù,借用義大利女作家娜塔莉亞.金茲伯格〔Natalia Ginzburg〕的書名,1998)的大德,是教育的本質和根基,今天是否要以此來要求圖像文學作品呢?左雅說正義和美之所以一分為二,正是因為看事情的角度分歧:倫理涉及正義問題,因此關注醜陋的事物,心懷校正醜陋的高尚情操。然而,執行時因為會連帶使得體驗範圍縮小,或從負面角度出發,導致視角狹窄,讓心靈生病。左雅認為心靈一旦狹窄就會感到痛苦,讓心理陷入焦慮,或窄化,生活焦慮在今天十分普遍,被視為一種慢性病,而美可以是解藥,提供更多樣、開放、大器的觀點,對自身有所助益或有用,而且提振士氣。

左雅將正義和美分家歸咎於主導西方世界的抽象功能主義,對美的崇高價值視而不見,認為追求美會不利於經濟發展。其實不然。心靈仍然將這兩個價值視為一體,因為對此二者的追求已經深植人心,並視其為救贖。

對生於自然景色之中,與自然融為一體,利用大自然但不濫用大自然的希臘劇場,以及研究有效傳播形式的平面設計來說,美是能夠跟妥協、停滯、希望破滅、抹滅記憶相抗衡的概念。

我們可以說,美追求的是圓滿和廣袤,而「魚眼」正好可以讓今天十分普遍的生活焦慮和觀看焦慮得到喘息的機會。成年人如果有「幽閉恐懼」,就無法給予孩子尊重和快樂。多樣性和驚喜可以被視為倫理價值,希望則能讓人把每一個改變都當作是「善」的凱旋,例如烏托邦,具有教育價值(Bertin, Contini, 2004)。

艾可(2004)在《美的歷史》書中用許多圖示來闡述「美」的概念會隨著時間有所轉變,並非一成不變。他認為,如果我們今天毫不猶豫地認定藝術即美,不是因為藝術具有崇高本質,或藝術家看見了其他人沒看見的東西,而是因為藝術家、詩人、小說家透過作品,把他們對美的觀點和思維傳遞給我們同時,也傳遞給了集體記憶。需要進一步思考的是何為美,美的概念如何改變,美的歷史演變跟大自然密不可分,而在自然界,美的先決條件是「巧奪天工」。至於我們談的無聲書,並不是藝術作品,而是「設計」作品,其定義如下:

透過可預先規劃、複製的流程,完成的人工設計物或事件。除了物品可以拷貝外,事件也可以拷貝,例如表演藝術。(法奇內里,2014)

從義大利知名視覺設計師李卡多.法奇內里(Riccardo Falcinelli)這段說明來看,我們除了要問無聲書「是什麼,有何意義」之外,更要問「誰設計了無聲書,為什麼要設計無聲書」。同樣的問題也可以套用在閱讀,以及事件上。

關於「誰設計,為什麼設計」這個問題,前者的答案自然是無聲書的作者,透過設計作品,也就是無聲書,作者將他對美的觀點以及世界觀交付給我們;至於後者,我們首先可以觀察到無聲書有節奏快、簡短、充滿詩意、有趣、輕盈、留白的特性,此外,無聲書偏好變形、旅行、同時性、相似形式、書信、圖像、夢境、遊戲、反覆出現、距離、關聯、侷限、越界、小與大的關係,簡而言之,偏好所有是與否的關係。

當然,答案有多種可能,而且在文本和讀者之間會持續出現其他答案。關於為什麼要為我們創作無聲敘事作品,以及我們為什麼在無聲書中看到了美、正義和喜悅這個問題,從《論未曾言明之留白》(Lacuna. Saggio sul non detto)作者妮寇拉.卡迪尼(Nicola Gardini, 2014)下面這段話或許可以找到答案:

生活是文學的原型。生活一如文學,透過缺和盈的持續對照愈來愈充實,同時填補經驗上的空白,讓原本不完整的世界和我們得以完整,與無意義抗爭,並反抗最沉重的無聲,也就是死亡。文學的留白,正是為了讓我們準備好面對自己的結局。每讀完一頁,將天生缺漏的文學再現意義填補起來,就給了生活勝利的機會,即便只是暫時的。

延伸推薦:

無字奇境:安靜之書與兒童文學
 作者: 瑪伽拉・特魯斯
出版:大塊文化

「當書寫文字保持靜默,思索、遊戲、源源不絕的創意、凝視和驚奇就會出現。」

沒有文字的圖畫書——安靜之書(silent book),是出版人、作家和藝術家們為孩子們提供新的閱讀可能性的勇氣果實;它們集結了插圖、繪畫、漫畫、攝影、電影、文學、默劇、音樂等各種形式的藝術,匯流為圖像書籍的敘事語言,調校我們的目光,邀請我們體驗奇蹟和迷失方向,深潛於自由想像中,重新測定與「語言/文字」間的微妙關係。

本書試圖以開創性的批判角度進行書寫,透過豐富的多國繪本研究,大小讀者回饋,並藉由詳細且優美地闡述作品圖像帶來的啟發與反思,可作為觸及一般大眾在美感和詩意教育的工具書,也是台灣出版市場與兒文學術圈目前相當難得的無字圖畫書專門論著。

這本《無字奇境》是擔任波隆那童書展顧問多年的特魯斯對無字書的全面觀察與鑽研成果,字裡行間也傳達她在關注過程累積的幸福感,更是熱情導遊──儘管相較於文字作品、有字繪本,無字書的閱讀路徑,似乎有些曲折難測,卻像在充滿這世界各種聲音、詩意與感性的迷宮中展開未知探險和優游,趣味盎然地與等待指認的人類文明、智慧、幽默與無盡大自然邂逅,而得以從容體驗、回味妙不可言的童稚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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