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閱讀｜打開故事外的故事－插畫家系列分享會後記

我們打開故事外的故事，在繪本與傳記的虛實之間遊走，想像藝術家由實入虛，由人生故事到繪本故事的轉化過程。兩者時而緊密連結，時而各自陳述，無論如何，身為嗜讀者，都能樂在其中。

文│陳佳汶

猶記得，我閱讀的第一本插畫家傳記是約翰・伯明罕的自傳（John Burningham），長逾兩百頁，重量近1.5公斤。潔白亮滑的銅板紙，內文排版密密麻麻。每回閱讀，就像把整張臉埋進無垠雪地，再抬頭，恍若隔世。之後，桑達克（Maurice Sendak）更技高一籌，毫不客氣的上下兩冊，直接被書櫃排斥在外。

相較之下，英國藝術圖書出版社 Thames & Hudson於2019年陸續出版的插畫家傳記，非常友善讀者和愛書人的書櫃。不僅尺寸小於A4，珍貴的原稿和插畫家生活照，也拓展了文字閱讀的想像空間。2023年，小典藏出版社翻譯其中三本：《朱迪絲・克爾》、《路德威・白蒙》、《雷蒙・布力格》，台灣讀者得以親近相對袖珍且賞心悅目的傳記版本。但，「傳記」這文類難免令一般讀者卻步。

2023年秋天，我受小典藏邀請，在高雄「小樹的家繪本咖啡館」舉辦三本傳記的分享會，名為「打開故事外的故事」。11、12、1月各一場，我希望用有趣活潑的方式把插畫家傳記和繪本作品穿插介紹。這三位插畫家生平最重要的關注是什麼？這些關注如何呈現在繪本作品中？身為說書人，我又如何能再現創作者的核心精神，將之傳達給讀者？

11月，我們毛絨絨地開始。

朱蒂絲・克爾（Judith Kerr）的童年歷經戰亂和離鄉遷移，在英國定居建立自己的家庭後，她終於有餘裕養貓。對她而言，這是穩定與幸福生活的象徵。自幼喜愛貓科動物的克爾，曾與柏林動物園的小獅子合影，黑白相片中的童稚笑容彷彿能戰勝殘酷戰爭，直至中年與晚年，她不同時期的抱貓照依舊洋溢純真光芒。

此次分享會的主題「開門讓老虎進來」，不僅呼應克爾最著名的繪本《來喝下午茶的老虎》，也是她暢銷繪本主角貓咪莫格（Mog）的特色：她老是忘記有個貓門可自由出入，時常呼喚家人替她另開大門。克爾曾抗議書評家將她的老虎詮釋為入侵家鄉的納粹。沒錯，她敞開家門邀請入內的大貓小貓皆非入侵者，而是給平靜生活帶來朝氣趣味的訪客和家人。至於那段被納粹偷走的童年，她選擇透過書寫三本自傳小說來紀念並治癒傷痛。

我帶了莫格貓偶去現場。我們撫摸貓咪的絨毛，輕輕喚醒幼時對柔軟布偶的需求。童年一直沒離去，如今，我們轉為從他處獲取溫柔，也自許能以相同的溫柔善待世界。

12月，高雄暖洋洋。欣羨北國冬日，我們飛入無字書《雪人》的銀白雪景中，跟著雪人和小男孩遨翔冷冽夜空。

英國繪本作家雷蒙・布力格自稱是個難相處、憂鬱且愛發牢騷的老頭。他的聖誕節充滿家人相繼離世的悲傷回憶，世人的歡慶對他而言過於喧囂。《聖誕老爸》、《當風吹來的時候》和《倫敦一家人》都是以他父母親的形象和生平創作出的故事。他甚至在廚房的櫥櫃門板上彩繪他們的肖像以茲紀念。Time For Lights Out（熄燈時刻）詩文集，不僅抒發暮年生活的憂鬱，也盈滿他對父母的愛與回憶。

此次分享會主題「雪人融化的時刻」也指涉布力格的熄燈時刻，所有的生都在朝向死。在如夢的冒險旅程後，小男孩凝視融雪時的悵然若失，是布力格情感的真誠流露，他不輕易承諾一個脫離現實的快樂結局。

但，我們仍喜愛交換聖誕禮物。我們在卡片上寫下想送給他人的物質、非物質或一段祝福。你不知道自己會收到什麼禮物或送禮人是誰。有人收到「一個美好的午後」，也有「一座靜謐的森林」或是「一個能在小事物發現美，並與人分享的能力」。縱使人生悲喜無常，在熄燈之前，我們更加珍惜有光的相聚時刻。

2024年1月，我們和路德威・白蒙一起去旅行。

出生奧地利的他，受家庭教師影響因而嚮往法國文化。他以妻子之名創造出的繪本主角瑪德琳，在故事中就讀巴黎的住宿學校。白蒙以其隨性不隨便的速寫風格彩繪花都的地標和城市風景。到了《瑪德琳與吉普賽人馬戲團》和《瑪德琳倫敦遊》（韋伯出版）兩書，瑪德琳甚至跨出巴黎，遊歷南法和倫敦。白蒙曾提到，他喜歡為兒童寫作是因為自己從來沒有長大，他實際年齡大約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