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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康多 探索人性矛盾的圖像殿堂

喬治.康多 探索人性矛盾的圖像殿堂

Exploring Humanity’s Paradoxes: George Condo Solo Exhibition “The Picture Gallery”

康多1980年代初期崛起於紐約藝壇,40年來不斷通過富含個人魅力和特色的繪畫語言,赤裸裸揭露現代社會的混亂、動盪、偏執與疏離,以及現代人分裂、歇斯底里、矛盾、不確定的複雜心理。九月底即將在上海龍美術館舉行的大型個展「圖像殿堂」,將通過繪畫、雕塑和素描等兩百多件作品,聚焦貫穿其藝術生涯幾個重要週期創作和作品系列,讓人得以飽覽這位創作能量豐沛的國際知名藝術家以卡通畫風的簡單線條和鮮豔強烈的色塊所塑造的一個個結合美麗與怪誕、嚴肅與荒謬的人物肖像,並從這場被威尼斯雙年展藝術總監、同時是2011年倫敦海沃藝廊組織康多回顧展策展人拉爾夫.魯格夫(Ralph Rugoff)描述為「解剖狂歡」(anatomical orgy)的眾生圖像中,領悟其中所蘊藏的深厚人文思考。

2019年威尼斯雙年展,軍械庫展區動線一開始即是美國藝術家喬治.康多(George Condo)的一幅大畫《兩個艾維斯》(Double Elvis,2019),這件作品根據安迪.沃荷(Andy Warhol)1963年著名同名作品命名,同樣金屬銀光底色,然而沃荷絲網版畫中西部牛仔裝扮、英姿煥發的「貓王」,到了康多筆下卻成了兩名披頭散髮的流浪漢手持酒瓶對飲的畫面。當1960年代的英雄已不復在時,何不畫我們這個時代的(反)英雄─街頭遊民?用康多自己的話來說,這幅畫「是對卑微生命的頌揚。流浪漢才是我們社會的真實本質,反映了我們是誰。」康多在城堡綠園展區另外展出兩件作品:《於黑色空間佇立的女子》(Standing Female Figure in Black Space,2018)呈現一位赤裸女子隻身佇立於畫面左側,面向一大片深邃的漆黑;三聯畫《臉書》(Facebook,2017-2018)描繪一個被社交媒體以各種謠言、謊言、流言操控社會輿論和公眾意識的瘋狂世界;一個猶如畢卡索《格爾尼卡》的構圖,一群面貌和形體皆誇大扭曲的「人」如細菌般滋生、聚集、擴散, 一排排鋼琴白鍵般的大牙,突出、不對稱的大眼,神情游移在驚訝、懷疑、猜忌、恐懼之間。

藝術家喬治.康多。(© George Condo,豪瑟沃斯畫廊提供)

康多1980年代初期崛起於紐約藝壇,40年來不斷通過富含個人魅力和特色的繪畫語言,赤裸裸揭露現代社會的混亂、動盪、偏執與疏離,以及現代人分裂、歇斯底里、矛盾、不確定的複雜心理。九月底即將在上海龍美術館舉行的大型個展「圖像殿堂」,將通過繪畫、雕塑和素描等兩百多件作品,聚焦貫穿其藝術生涯幾個重要週期創作和作品系列,讓人得以飽覽這位創作能量豐沛的國際知名藝術家以卡通畫風的簡單線條和鮮豔強烈的色塊所塑造的一個個結合美麗與怪誕、嚴肅與荒謬的人物肖像,並從這場被威尼斯雙年展藝術總監、同時是2011年倫敦海沃藝廊組織康多回顧展策展人拉爾夫.魯格夫(Ralph Rugoff)描述為「解剖狂歡」(anatomical orgy)的眾生圖像中,領悟其中所蘊藏的深厚人文思考。

音樂和繪畫的共通與互換

1957年出生於美國東部新罕布什爾州首府康科德(Concord)的小康之家,父親是大學教師,母親是護士,康多自幼喜歡畫畫並很早就嶄露天賦,四歲已能憑記憶畫出教堂裡頭戴荊棘、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像。從他多次訪談中得知,從小自父母那兒得到了智識上的啟發和薰陶:母親引領他進入閱讀的世界,教授數學、物理的父親則教他用方格紙畫透視圖(以及日後從數學的角度看立體主義繪畫)。他也「超齡」極早接觸和閱讀一些前衛或深奧的理論,例如高中就讀了約翰.凱吉(John Cage)的《寂靜》。康多的博學與開闊思維讓人驚艷,他總泰若自然地旁徵博引,從文學、哲學、音樂到藝術,從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殘篇》、尼采《悲劇的誕生》到托馬斯.曼《浮士德博士》、赫胥黎《知覺之門》《天堂與地獄》,或是阿班.貝爾格(Alban Berg)的序列音樂、大衛多夫斯基(Mario Davidovsky)納入效果器和電子聲響的《同步》、瓦雷茲(Edgar Varèse)的電子音樂等等。他熱愛法國文學─沙特《嘔吐》、卡繆《異鄉人》、普魯斯特《追憶似水年華》,尤其對音樂和藝術之間的關聯和互通有獨到而深入的洞見。正是因為他的興趣廣泛和知識淵博,與美國作家布洛斯(William Burroughs)、詩人金斯堡(Allen Ginsberg)、法國哲學家伽塔里(Félix Guattari)都有甚篤的私人情誼。

喬治.康多,《Blues in D flat》油彩、麻布,203.2×177.8cm。(攝影/Lance Brewer ,© George Condo  courtesy of Tian & Ran and Hauser & Wirth)

音樂是進入康多圖像世界的一把關鍵鑰匙。在他的生命中,音樂與藝術始終交織在一起。他14歲開始學古典吉他,大學主修音樂理論和藝術史, 加上自身的敏感度和好奇心,很早就關注音樂和繪畫結構之間的相似性,他可以侃侃而談莫內的印象派繪畫和德布西、拉威爾之間的共鳴;德國表現主義運動和十二音音樂,或是波洛克、德庫寧的抽象表現主義和邁爾士.戴維斯(Miles Davis)、查理.帕克(Charlie Parker)的爵士樂之間的關聯。康多曾在波士頓一個名為「女孩」的龐克樂團擔任吉他手,並且在第一次到紐約演出時遇到同樣玩音樂的巴斯奇亞(Jean-Michel Basquiat),兩人氣味相投,迅速成為無話不談的摯友,並在巴斯奇亞的鼓吹下,移居紐約。康多經常使用「節奏」、 「節拍」、「固定旋律」及「變奏曲」等音樂術語和概念來陳述自己的創作。他喜愛爵士樂,尤其爵士樂的即興手法和變化節奏的自由,對其圖像創作產生了深厚影響。

此次在龍美術館的個展展出今年最新創作,以不同調式(A小調、降D調、C大調)命名的「藍調圖像」系列筆觸自由流暢,呼應了爵士即興創作的特徵,並通過藍調音樂的哀愁旋律,譜寫視覺的「哀傷輓歌」,抒發處於當下疫情的無奈與悲嘆。 藝術家表示,「對我來說,『藍調繪畫』是融合技法與即興創作、知識與自由的探索。」

喬治.康多,《Lost in Time》,油彩、麻布,289.6×289.6cm,2018。(攝影/John Berens,© George Condo,豪瑟沃斯畫廊提供)

根植於歐美繪畫傳統的當代創作

1980年代初期康多以一系列「假冒大師繪畫」創作而為人所知。他從西方藝術史汲取營養,借鑑歐美文藝復興、巴洛克、立體派、超現實、抽象表現、波普藝術等古典和現代大師的語言、風格、技法、色彩,融會貫通後據為己用,游刃有餘地予以重組、轉換和消解,創造出具個人強烈風格的全新圖像。魯格夫稱康多是「藝術家的藝術家」,他所開創出具獨特風格的肖像畫啟發了包括柯林(John Currin)、布朗(Glenn Brown)、尤斯塔維奇(Lisa Yuskavage)在內的新一代藝術家。

喬治.康多,《Tristessa》,鍍金青銅,22.9×17.8×17.8cm,2002。(攝影/George Condo Studio,© George Condo,豪瑟沃斯畫廊提供)

康多從杜象「現成品」的觀念去模仿和使用大師的語言和技法,他技藝精湛,畫裡充滿從林布蘭到卡拉瓦喬,從哥雅到馬奈,從維拉斯奎茲到畢卡索的影子,但描繪的主題則是康多所處的時代和社會,玩弄時代和圖像之間的矛盾和錯亂,產生一種超現實的魔幻感。對於借鑑和重探藝術史,他表示:「我對藝術史的看法非常開放而又複雜。我認為所有表達語言和風格同時存在。在我看來,繪畫需要以非線性的方式來理解, 不能簡單視為線性編年表的一部分,而要將其與錯綜複雜的衍生體系相聯繫。」康多的畫有如一面多棱鏡,可以折射出西方繪畫史中不同時期的不同語言和技巧,但經他以精湛流暢的手法集結融合在一張完整的畫面之中。事實上,在康多眼裡,藝術無非是不同時期、語言與範疇之間的互通互換:音樂與藝術、素描與繪畫、具象與抽象、古代與現代、高尚與通俗,創作正是通過打破各式各樣藩籬,不斷拓展疆界。

喬治.康多,《Little Henry》,壓克力、油彩、 畫布,208.3×198.1cm,2019。(攝影/Martin Parsekian,© George Condo,豪瑟沃斯畫廊提供)
喬治.康多,《Visions of St. Lucy》,油彩、 畫布,223.5×443.2cm,1992–93。(攝影/Ellen Page Wilson,© George Condo,豪瑟沃斯畫廊提供)

捕捉人歇斯底里的極端時刻

康多對卡通形象甚為著迷,在他生花妙筆下,古典繪畫、現代前衛、以及美國流行文化如電視、爵士樂和卡通等不同元素,自然而怪誕地結合在一起,產生藝術家稱之為「人造寫實主義」(artificial realism)的具象繪畫,即對人造物的寫實呈現。這次展覽包括一個他曾在多次展覽中使用,盛行於法國18世紀的沙龍展形式,藝術家表示,「這種沙龍展示與轉化的概念有關,不是個人的轉化,而是展示方式的轉化。」因此眼前所見數十張畫從上到下地佔一整面牆,並非如傳統沙龍展示不同畫家的作品,而全是他以變化多端的風格所創作的肖像畫。

值得一提的是,雖名為肖像畫,康多畫的始終是他虛構出來的人物,或是以卡通形象對現實對象的擬人化,他如小說家或劇作家般想像和塑造每個人物的樣貌、性格、精神狀態、心理情緒。這些虛構人物原型是他喜歡在街頭觀察的銀行家、醉鬼、流浪漢、他自陳喜歡捕捉人們「歇斯底里的極端時刻」。他多以幽默、嘲諷、挑釁,或帶著超現實色彩的荒謬手法,勾勒出一個個乍看下誇張如小丑般的人物,他們有的因盛怒或恐慌而眼睛突出,有的因慾望、貪婪、恐懼而面目猙獰,或神情荒誕。然而他希望觀眾能夠跳過人物扭曲或荒謬的外貌,嘗試感受和理解藏在面貌背後的個體身分。

喬治.康多,《Untitled》,鉛筆、紙本,14.6 x 11.4cm,2005。(攝影/Peter Fleissig,© George Condo,豪瑟沃斯畫廊提供)
喬治.康多,《Father and Daughter with Face Mask》,壓克力、金屬漆、蠟筆、麻布,208.3×203.2cm,2020。(攝影/Thomas Barratt,© George Condo,豪瑟沃斯畫廊提供)

康多以「心理立體主義」(psychological cubism)來形容自己的創作美學,亦即,相較於畢卡索、波洛克、格里斯等立體派畫家同時以不同角度來呈現事物的面貌,他要呈現的是人物不同的精神狀態,這些可能互相對立、矛盾的情緒和心境是在不同時間點和空間所經歷的心理狀態。人性一直是康多的創作主題,從人的形象到人的生存條件,以及現代社會中逐漸失去的人性。他筆下的人物總是具有錯綜複雜的多面性格,多隻眼睛或身體呈現可能埋藏在心靈深處、甚至集體潛意識底層,從喜悅到傷感到憤怒的多重情緒。

正如文章一開頭所提到的《臉書》或是本次展覽的重要新作「藍調圖像」系列,康多的創作總是與所處時代緊緊相扣。2020年的幾件作品如《戴著口罩的父女》(Father and Daughter with Face Mask)、《困境》(Up Against the Wall)即是對去年新冠疫情席捲全世界下,因著封城、社交距離等防疫措施對日常生活產生的巨大衝擊,對親情、人際關係、孤獨的思索。

喬治.康多,《Up Against the Wall》,壓克力、金屬漆、麻布,208.3×203.2cm,2021。(攝影/Genevieve Hanson ,© George Condo,豪瑟沃斯畫廊提供)

本文原刊載於《今藝術&投資》2021年10月號34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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