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盛興工廠。(符芳俊提供)
蓋正經猶夫溝渠,奇經猶夫湖澤。正經之脈降盛,則溢于奇經。故秦越人比之天雨降下,溝渠溢滿,霶霈妄行,流於湖澤……醫不知此,罔探病機,仙不知此,難安爐鼎。
——李時珍《奇經八脈考》《奇經八脈總說》
——李時珍《奇經八脈考》《奇經八脈總說》
日前受滯留鋒面影響,連續豪雨帶來災情,在乾濕旱澇之間,環境多樣性作為當今都市的調節,或許是最好的防範,然而埤塘、溼地、森林等無人之地,都是具有自然調節功能之處,但卻常常因為經濟需求,成為最先被開發的地方。因此在極端的氣候下,「自然」很「自然」地,在人為的建設中,開闢出本來對人類而言,具有調節閥功能的「地景」,「大自然的反撲」是媒體口中,針對這些「地景」的擬人式警語,在上台與下台,究責與負責之間,考驗著人為治理,之於都市規劃的開端;現代性的不可逆,以及與現代性之間的依存關係,成為今日,在討論社會實踐時,無法避免的前提,而在這樣的前提之下,資本主義與文化治理之間,亦有著幽微且真切的換喻在其中,換言之,藝術作為一種文化表徵時,在面對資本主義的不可逆以及休戚與共時,將用實踐、抗爭、逃避?等方式,成為怎樣的調節閥?本文將以能盛興工廠為例(簡稱能盛興),除探討上述的調節功能之外,亦思考能盛興於今年1月吹起熄燈號之後所帶來的啟示,藉以遙相呼應台北華山草原那般,在不同世代、不同地點,難以被描述、定義或是捕捉,伏流而生的一群人、事、物。
能盛興工廠外觀。(符芳俊提供)
藝術?異數?
2016年國立台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碩士蔡孟宏在《基進共享的台南老屋:能盛興鐵工廠作為都市共享域的營造》(簡稱《都市共享域的營造》)一文中,思考老屋的實體空間,結合都市共享域(Urban Commons),在「固定的價值想像,缺乏突破性的解放效果」基調中,能盛興的實踐過程,如何另外針對人與人的關係間,形塑出在地的方法。2018年能盛興吹起熄燈號,同年國立雲林科技大學碩士李沅儒,在《青年創業實踐社會關懷——能盛興鐵工廠場為例》(簡稱《青年創業實踐》)一文中,以社會企業的特質作為檢視標準,以「管理」的角度,揭開了實踐自由的現實為何。
在《都市共享域的營造》一文中,於〈如何規劃共享域?〉一節中,提及暫況(temporary use)與管理之間的調配,相對於此的則是固定化商業模式下的傳統規畫,而暫況的有機狀態,往往是灰階之邦同時兼容「危險」與「可能性」的原因。《青年創業實踐》則是創業側記式的,將營運與組織分成環保事業、藝文事業、公益事業與小幫手(打工換宿的機制),幫助觀者可以類比並參照資本主義科層中的座標,模糊了哪些科層的邊界,又兼容哪些邊界的運作。由《都市共享域的營造》中所描述「固定的價值想像,缺乏突破性的解放效果」的狀態,不只是能盛興,似乎是本專題討論的案例中,在行動之始欲處理的狀態;這樣的狀態與替代空間的興起,有著歷史上的巧合,王品驊以「當空間成為事件」為策展起點,探究1980年代台灣的藝術官方體制(美術館空間、國立藝術學院等建立)與異數替代空間的崛起,在「公共空間」的想像與實踐中,亦隱含了當時「固定的價值想像,缺乏突破性的解放效果」的問題。以「空間政治」作為觀看座標,思考各種藝術關懷背後個體「生命政治」之差異的同時,環視今日「灰階之邦」仍然持續而閃焰式的出現,在不同時空下的既視感又意味了什麼?
能盛興工廠。(符芳俊提供)
態度?風格?
本段落的標題,試圖帶出兩種觀看的視線,分別是觀看能盛興,與能盛興展現出來的樣態,內外的視線差異,所顯示的,是即使想在既定社會價值下,試圖開闢出具開放性的場域時,必然會遭遇到的差異化與區隔;也因此不同的視線中,才會交錯出為了捕捉態度與風格的描述性修辭;亦如同暫況的有機狀態所兼容的「危險」與「可能性」。所謂的危險,往往來自於「外部」試圖管理時面對無法確切量化,與無法立刻被理解的行為時所造成的「誤解」。然而所謂的「可能性」則是「內部」在意識到上述的量化管理的僵化時,試圖另闢蹊徑的原因。藝術作為一種文化實踐的表徵,近乎是創造性與自由的化身,「可能性」的追求,與「自由」的實踐,彼此亦緊緊扣合;藝術與否絕非能盛興是否實踐的標準,然而卻很多由能盛興發起的事件,帶著藝術的能動性。在空間成為事件的隱喻中,藝術形式的想像,與空間接受想像之外的「藝術」是否可以被展示,有著間接的類比關係,藝術性在此,才是有機會成為挑起僵化社會「氣結」的動能與機會,也因為如此,藝術的定義的問題,總教人在夢與醒之間兩難,藝術性的無意碰觸,才顯得處處有生機。
能盛興工廠。(符芳俊提供)
藝文展演的場租,在能盛興成立之初,即是確定的經營模式,後來才開始有書店、柑仔店、音樂表演空間等項目的出現,過程是慢慢地討論並拼湊出來,並使之逐漸完善。隨著成員關注方向的發起與合作,聚焦在性別、環境與小農消費等社會議題,即使熄燈號吹起後,仍在數種台灣原生種植物文化的議題上有所追尋;綜合上述,當有人關注現實社會中的公平正義等議題,而萌生藝術性的思維與行時,各種多元的越界與對抗是否可以發生。西港外環道不當開闢時的動員、支持友善土地並認助無毒耕作的號召、新化反龍燈農藥設廠的參與,甚至是舉辦了一場同性婚姻的「喜酒」,除了叩問現代化的都市,是否可以吸納這樣的聚集與實踐之外,或許還得進一步的詢問,城市吸納與兼容的是態度?還是風格?
能盛興工廠的相簿展出於「最小共存單位」展覽現場。(攝影/劉星佑)
麻煩製造者?
「理想生活」是眾人所盼望的,然而理想生活的實踐方式卻不應該只有一種;現代性的不可逆,以及與現代性之間的依存關係是絕對的,因此,如何在金錢利益之外的目標上獲得共識,在今日一直以來是參與公共社會實踐時最大的考驗,相對於「追求自由」,「管理規畫」常常有著非個人、規則、約束、集體等特質,正當自由的定義需要再度擴張的時候,亦顯示了僵化的管理規劃,需要更多的張弛與彈性,換言之,文化治理的策略優劣,不再是藝文平台的數量可以決定的,平台的包容性才是關鍵的調節閥。能盛興在「固定的價值想像,缺乏突破性的解放效果」的社會情境下,並非是實踐的唯一的答案,而能盛興試圖突破的邊界,或許正勾勒了一個習以為常且不對等、不公平的社會現實。能盛興從立案團體,變成熄燈的事件,唯一確定的是當前文化治理的觀念,與社會之間的關係,仍是「醫不知此,罔探病機,仙不知此,難安爐鼎。」世界上不存在絕對理想的制度與社會,抱持彈性以增加可能性或許是最適當的方式。「現實」作為「理想」的對立面,能盛興注定「失敗」的理想,折射出「成功」現實的樣貌,期待未來的觀者,有機會,在上述的立場之外,另有立足的旁觀位置。
能盛興工廠的相簿展出於「最小共存單位」展覽現場。(攝影/劉星佑)
劉星佑( 58篇 )追蹤作者
熱愛第一代神奇寶貝,熟悉庫洛牌使用方法。專長當代影像評論、書畫研究,關注農業環境與性別議題。現為獨立策展與藝術創作。文章發表於典藏、Art Plus、藝術家雜誌、等平台。曾策展於香港牛棚藝術村、臺灣國立美術館數位方舟、臺北數位藝術中心、臺北國際藝術村、台南總爺藝文中心等。影像作品曾獲「臺北美術獎」優選、「台北國際攝影藝術獎」Grand Prix大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