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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懂得,所以慈悲:獻給李淑枝與劉天球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獻給李淑枝與劉天球

Compassion Through Understanding: Dedicated to Li Shu-Zhi and Liu Tian-Qiu

我突然領悟了「湖底田水上考古」影像中的數橋與過橋、大社至甲仙的路徑、拍攝父母親系列作品的側錄、蒐集而來的無主物件等,以及明白了他那些看似平行的藝術實踐,其實始終一致且樸實動人。

藝術即生活,生活即藝術

2019年在朋友的邀約下,一同報名了「走路草/農藝團」(由劉星佑、陳漢聲為主所組成的藝術團體)主辦位於高雄大社的第一屆「農閒藝術節」創作比賽。雖說去參賽,但我抱持著參加藝術節的遊玩心態,漫遊在當地的巷弄之中觀察房屋、尋找小吃,拖到最後關頭才開始訪談幾位廟口民眾,蒐集創作的材料與進行製作。2020年則是身為「走路草/農藝團」在C-LAB CREATORS計劃的文字觀察員,半年的觀察期中第一次的討論,是在進駐工作室品嚐一些地方農產醃製品邊閒聊八卦,後續去了趟台灣大學參觀溫室,以及至星佑高雄甲仙老家採筍,最後觀察結束在八德市場的辦桌中。

劉星佑「因為懂得 所以慈悲」個展開幕的醃梅子。(劉星佑提供)

上述大概就是與劉星佑較為深刻的交集場景,描述起來關乎藝術但似乎也無關藝術,卻聯想起每當返鄉跟自己母親分享一些藝術家創作時,她總是要我好好欣賞她種植的樹木花朵,並說自己的創作也很不錯,反覆強調著「藝術即生活,生活即藝術」,搞得從小被她送去學習美術且一路美術科班的我無言以對。

相較之下,星佑自2010年開始拍攝至今的「我的父親母親」系列攝影創作,邀請他父親劉天球與母親李淑枝(簡稱劉爸劉媽)成為被攝者,以及在近年來看見劉爸劉媽以各種「藝術參與」,活躍於星佑的各個計畫之中:藝術家的創作顧問、藝術活動的講師、藝術活動的表演者、藝術節的專業導覽、藝術創作的共同創作者等。在台灣近幾年的當代藝術創作中,以自身的家族故事、生命經驗發展創作、強調跨領域邀請其他「專業」作為創作顧問其實也屢見不鮮,但要做到像星佑讓劉爸劉媽成為如此極致的斜槓身分,大概我也想不到第二人了。

 劉星佑《我的父親母親—曇花考 燈塔村》(劉星佑提供)

「……想像出藝術領域,不是要將挫折歸結在藝術,更多的是為了看到現實以外是不是有其他的可能性。」這句話是我在藝文工作上遭逢挫折時,我的老師叨念我的一句話,也是我在星佑、劉爸、劉媽身上所看見的。從劉爸劉媽於星佑藝術實踐中所產生的角色流動,以及促使這些流動的背後,其實包含著難解的生命習題。但或許正因為身在藝術領域,才能很任性地從現實的縫隙中,持續堅持藝術之道。同時,劉爸劉媽從當年不捨的反對,到如今說出「為人父母,似乎更應該支持自己孩子的藝術」(註),然而這個「支持」不僅止於維持這條星佑的「藝術道路」,他們似乎在「藝術道路」共同前行。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書寫至此,本篇所要談的其實是關於星佑人生的初次個展「因為懂得 所以慈悲」。

 劉星佑《因為懂得所以慈悲》、《風中蛞蝓》。(劉星佑提供)
劉星佑「因為懂得 所以慈悲」 個展水色藝術工坊展出現場。(劉星佑提供)

此次的展覽分為水色藝術工坊與佐佐目藝文工作室兩個展區。水色藝術工坊(簡稱水色)一樓以星佑國小時期的繪畫與臨摹兒時繪畫的毛筆字創作為主,兒時的繪畫除了能察覺其當時對周遭的觀察、對自我的形塑外,同時能體察出某種父母親對於孩子的期待。如今星佑以筆墨重新臨摹兒時繪畫,對照出不同階段的自我認同,亦透過「學藝術的小孩不會變壞」、「樹樹 靜靜 風風 子子 親親 待待」等文句透露出多年來在「藝術道路」與「家庭關係」所經歷的溝通、實踐與感悟。二樓則展出前文中所提及的「我的父親母親」系列攝影,要求自己父母互換結婚禮服被拍攝這件事,傳達出強烈的家庭倫理、性別政治議題。然而意義上除了是星佑當年報考研究所的創作外,經歷了10年之久的持續拍攝,比起乍看下略顯暴力的影像,更多的似乎是一同經歷的時間意義與生命體悟,像是《我的父親母親系列—楠梓仙溪》即表達了對於父母在八八風災倖存的事件。

 劉星佑《我的父親母親—楠梓仙溪》(劉星佑提供)

另一展區,佐佐目藝文工作室所展出的,與其說星佑的創作,不如說是一些能映照出本次星佑展覽創作背後意涵的物件,包括主題為《甲仙之旅》的國小暑假專題作業、阿公劉水源的模範農民獎狀、劉爸劉媽的結婚照、小時候的家庭照、劉爸劉媽各自寫給星佑的手寫信等。搭配這次在水色的開幕,星佑邀請劉媽以及他的兩位阿姨——他在書法的啟蒙者,以黑膠歌曲播放分享、現場共創書法等這種「私」的狀態,輪廓出星佑的藝術歷程,也模糊了藝術/家庭的邊界。

劉星佑「因為懂得 所以慈悲」個展開幕:李淑枝少女時代的黑膠放送。(劉星佑提供)
劉星佑「因為懂得 所以慈悲」個展開幕:師徒三人合作畫現場書寫。(劉星佑提供)

《天球的中華得利卡》是我在這次個展還未提到的創作,於水色展出現場的兩張汽車座椅,套著以星佑小時候的兒童畫影像為花色的椅套,作品顧名思義是劉爸的車,為當年劉爸為了孩子寫生方便而購買的廂型車。因使用至今過於老舊、耗油已不符合成本效益,原本前陣子要被劉爸報廢,卻在今年的農閒藝術節被星佑轉化為藝術作品而留存。留存的究竟是一件藝術創作、一台開26年的廂型車、一家子的回憶,還是那些關乎「藝術道路」的歷程?但也沒那麼重要吧,重點是星佑確實因為「藝術」在「現實」中為這台車創造了其他的可能性。

 劉星佑《天球的中華得利卡》(劉星佑提供)

2018臺北美術獎的現場,是我第一次遇見「走路草農/藝團(星佑)」的創作,當時其實無法體會「湖底田水上考古」的作品意涵。但隨著這兩年多來觀察星佑以「農」為核心的「走路草農/藝團」,回到家鄉籌辦的「農閒藝術節」,以各種參與製造角色流動的「噥噥時間交換所」,以及強調性別議題的策展團隊「多元成展」等,再到這次的劉星佑個展「因為懂得 所以慈悲」,我突然領悟了「湖底田水上考古」影像中的數橋與過橋、大寮至甲仙的路徑、拍攝父母親系列作品的側錄、蒐集而來的無主物件等,以及明白了他那些看似平行的藝術實踐,其實始終一致且樸實動人。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這句話在每位星佑個展的觀眾心中,應該都會收穫到不同的「懂得」與「慈悲」。

註釋

此句話源自2020年「走路草/農藝團」在C-LAB CREATORS進駐計劃尾聲,在「噥噥時間交換所:八德市場」展演計畫的「李淑枝黑膠分享」活動,劉媽在分享的過程中所講述的話,詳可見於我所寫的觀察報告〈臺灣藝術創作計畫,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有雞就一定有蛋嗎?〉一文。

王瑀( 4篇 )

不願離開南部的彰化人,目前以文字工作為主要收入,與當代藝術努力保持關 係。書寫地域以臺灣南部為重心,關注非官方藝文展演空間。思考「地方」相 關之創作展覽,當藝術家將個人記憶、經驗作為某種創作材料時,分析創作路 徑,及其創作與城市歷史、文化間認同生產之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