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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童書料理研究室】「親愛的,我被困在橋上了。」──從文字作者的角度談原創童書的失落拼圖 (四)

【專欄│童書料理研究室】「親愛的,我被困在橋上了。」──從文字作者的角度談原創童書的失落拼圖 (四)

雖然我們也可以說「橋樑書」一詞實際上已不是嚴謹的出版製作形式,只是一種慣用的術語,但「橋樑書」一詞,仍舊偏向以出版製作形式的概念來指稱一本作品。只是,從書評選書的觀點來看橋樑書,會不會覺得他既不是具有藝術性的圖畫書,也不是文學性足夠的文字書呢?

前一回【專欄│童書料理研究室】「親愛的,我被困在橋上了。」──從文字作者的角度談原創童書的失落拼圖 (三)我們談到圖畫書與橋樑書中用字(多寡難易)、理解難度與閱讀型態(朗讀、共讀與自讀)之間的關係,並指出可出現的「出版類型流失」。

這一回,我們將回到橋樑書的性質本身,來討論其作為一種主力童書出版品可能帶來的限制。

橋樑書的優點

在台灣作為一種備受青睞的主流出版形式,橋樑書的優點包括了:

  1. 配合識讀能力,有注音、文字配合識讀年齡,附有插圖,兒童讀者的接受度較高。
  2. 容易結合各種教育主題(品格教育、語文、自然等知識教育……)。
  3. 排版較寬,文字較大,減少視力惡化的可能。
  4. 在著重教育功能的市場導向下,理想上較能引起購買動機。

橋樑書常見的規範

而從另外一面來看,橋樑書的出版形式經常包含了以下大多數的條件:

  1. 限制字詞難度(如成語)與字數。
  2. 主題上經常以教育功能為出發。
  3. 注音、字體大小、行距的要求。
  4. 章節長度不可太長且盡可能一致。
  5. 插圖頁與純文字頁2:1或1:1。
  6. 印刷與裝訂格式變化少。
  7. 經常限制主角年齡層,需與讀者年齡層相當,增加帶入感。

也就是說,如果是一篇原創文字故事(不論題材篇幅長短),如果決定被製作成橋樑書,往往要配合上述條件,配合修改,可看成一種「格律」。

或許讀者會說,即使有「格律」,不代表就無法產出佳作。這當然沒錯,只是這個格律,容易把出版品壓縮成單一化的印象──文字簡易、有彩色插圖、用來教育孩子等特性,其實成了雙面刃。

屬性的為難

雖然我們也可以說「橋樑書」一詞實際上已不是嚴謹的出版製作形式,只是一種慣用的術語,但「橋樑書」一詞,仍舊偏向以出版製作形式的概念來指稱一本作品。

只是,從書評選書的觀點來看橋樑書,會不會覺得他既不是具有藝術性的圖畫書,也不是文學性足夠的文字書呢?

又,橋樑書,到底是知識性、教育性讀物,還是文學讀物呢?

從文學選書的觀點來看,橋樑書很可能光從印象上就已予人「非文學」的感覺;從圖畫書選書的觀點來看,橋樑書基本上完全不被考慮。

這就是「橋樑書」的身分的原罪與尷尬。

實際的情況

在第一回中【專欄│童書料理研究室】「親愛的,我被困在橋上了。」──從文字作者的角度談原創童書的失落拼圖 (一)曾提到橋樑書在美國的發展史上,曾經經歷了一個有些尷尬的過程,就是不受到「文學」與「圖畫書」獎項的青睞。

那麼,在台灣又是如何?

在中小學生優良讀物、好書大家讀的評選中,橋樑書形式的作品被選入的機率不低,然而這些評選原本就是選出大量、偏重教育性讀物的選書。主要為了教育市場性而製作的橋樑書被列入選書,十分合理。

但,若是「出版品」或者「文學書籍」的獎項來看,又是如何呢?

以最受重視,只頒給原創出版品的金鼎獎來看,橋樑書的得獎比例非常低,也集中在少數作者上。而另一個受重視的獎項OPENBOOK中,原創書本就不易受到青睞,選出的有繪本,知識性讀物(其中包含繪本),小說,原創橋樑書得獎的實際機率可說是「零」。

主題限制

除了文字量、排版、圖像呈現的格式符合識讀能力培養的需求之外,高比例的橋樑書在主題上也被賦予了明確的使命。學習文字、成語、歷史、品格、理解霸凌、同理心等等……在高度集中於教育性主題的狀況下,也會使得橋樑書給人一種取向清晰卻較少創新與驚喜的感覺。

美術上的限制

橋樑書的插圖大多是輔助性,大多偏重可愛討喜的風格,而不是「意境與藝術性」為考量。

印刷、開本也同樣影響了美術上給人的印象。橋樑書的紙張通常無法如同圖畫書有多樣的選擇,也連帶影響了質感。即使插畫家能力出色,也難有較多面貌的呈現發揮。(例如紙張的質感、細密複雜的構圖、媒材的實驗、單色、與特殊印刷色彩的運用,都受到限制)

站在不同的基礎上,橋樑書的美術表現很難和圖畫書抗衡。而在圖畫書的評選中(例如豐子愷兒童圖畫書獎),源出於圖畫書的橋樑書,是完全不可能不被列入的。因此橋樑書的插圖表現,是難以受到青睞的。實際上來說,好的插圖當然能提升對讀者的吸引力,但要是插圖不佳,也可能變成反效果。

插圖和印刷的形式,也會影響到除了該年齡層讀者以外的讀者,對一本書的觀感。

文學上的限制

從文學的角度來看,我們總說最討厭說教文章,講究文字優美富於風格,意韻深長。可是,在產製過程的諸多限制下,許多文學上的表達,都因識讀能力和教育市場的考量,被制約,甚至壓抑了。

即使是文脈清晰,使用得很精準巧妙的詞彙或成語,共讀者也不願意幫忙解釋嗎?一定要一唸/一讀就懂的「順暢無阻」,才是好的文句嗎?這樣雖然「可能」第一時間減少孩子的挫折感,但限制條件下使用的語言,是否也失卻了某部分的貼切、優美、意蘊、趣味呢?(我自己的感覺是容易使文句變得扁平、低齡)如果堅持使用這樣的方式來產製文本,孩子的語言能力能夠得到多少提升呢?

從創作的觀點來看。當我們盡可能總是「向下看齊」,那麼文本更加過度集中於某種年齡段、某種主題呈現、某種格式樣貌,甚至被壓縮的語言風格多樣性上。

就是那種有注音有插圖的兒童讀物

在識讀能力的教育功能被重視的緣故下,橋樑書不似圖畫書給人「藝術」感,也缺少文學讀物上的「文學」感。換個角度說,即便文字或圖畫出色,橋樑書卻容易被限縮在「教育讀物」的印象中,在文字與圖畫的藝術表現上易受忽略。

另一方面,橋樑書具有較濃厚的教育目的性,有時則扮演知識性讀物,但它又和純粹的知識性讀物不同,又是身分上的尷尬。個人實際的經驗,時而聽聞成人無意中形容橋樑書是:「就是那種有注音有插圖的兒童讀物(囝仔書)」,帶有隱含「幼稚」的貶抑。或者實際讀了橋樑書之後,發現「竟然有些不幼稚」的說法。

這其中當然存在某些誤解,但就前述橋樑書出版受到的規範,也不難理解這樣的印象,恐怕也是實際而普遍存在的狀況。無論橋樑書本身的文字或者圖像是否出色,在出版獎項、書評選書,以及很大比例的成人讀者(或者識讀能力較高的讀者)眼中,橋樑書常常都有些像是寓言故事中的蝙蝠,既不全然屬於飛禽,也無法歸納於走獸。

小結

橋樑書來自於圖畫書的系譜,並且被加以規格化,成為兒童培養識讀能力的輔助讀本。橋樑書的興起,並且作為文字讀物的主流,從商業角度來看絕對無可厚非──它的確具有明確的市場屬性,我們也預設對這樣的出版品最能刺激家長的消費。

但若將文字書作品集中在橋樑書上,我們便失去了更多樣豐富的出版品,失去了更多的可能性。

下一回,我們將探討接續橋樑書之後的少年小說,作為系列文章的結束。

系列文章精彩回顧

「親愛的,我被困在橋上了。」──從文字作者的角度談原創童書的失落拼圖 (一)

「親愛的,我被困在橋上了。」──從文字作者的角度談原創童書的失落拼圖 (二)

「親愛的,我被困在橋上了。」──從文字作者的角度談原創童書的失落拼圖 (三)

王宇清( 32篇 )

兒童文學博士。現專職童書創作,偶兼評論、賞析與導讀。
覺得文本就像料理,而好的料理更形成了一個充滿奧秘的小宇宙。嘗試結合創作與理論中的理性與感性,分析文本中各種食材與手法間的微妙關係,探索各種滋味的可能性。曾於《全國新書資訊月刊》長期撰寫書評與年度觀察報告。創作代表著作為《妖怪新聞社》系列3冊(巴巴文化)。其餘作品散見兒童報紙與刊物。曾獲:九歌年度童話獎、九歌現代少兒文學獎、國語日報牧笛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國藝會藝評台評論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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