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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聽途說】誰能先上岸?M+西九文化區與MA香港藝術館的龜兔賽跑

【道聽途說】誰能先上岸?M+西九文化區與MA香港藝術館的龜兔賽跑

香港藝術館前身原是由香港市政局開設的香港博物美術館,歷年來雖不乏有心有力的館長,但卻鮮少受到重視,更被後來的M+西九文化區和香港巴塞爾藝術展(Art Basel HK)等熱門機構與展會力壓。在歷經全面重整翻新後,這座每年只有2千800萬藏購及展覽經費的小館,如何可與每年1億5,000至2億元購藏預算的巨人競爭,重奪香港藝術的話語權?在當代藝術這一塊,到底能否是龜兔賽跑,遲來的先上岸?
筆者自2012年起開始收集藝博期間的各式特刊,發現歷年來都只會找M+西九文化區(簡稱M+)、亞洲藝術文獻庫或香港的頂尖畫廊作為香港代言人。日前到香港藝術學院做客座講座,詢問講堂裡面的年輕人有多少個人去過香港巴塞爾藝博會(Art Basel HK,簡稱香港巴塞爾),舉手的大概有八成。再問有誰去過M+,舉手的也約有五成。最後我問,有誰去過香港藝術館(Hong Kong Museum of Art,簡稱MA),舉手的則只剩下小貓三兩隻,其餘的莘莘學子臉上,卻泛起尷尬的問號?原來香港有藝術館嗎?博物館是匯集收藏的教育機構,本來應該老當益壯。可是這所1962年成立的藝術館,卻經常被缺席忽略。今年香港巴塞爾,連一直被受冷落的1a空間也終於成功爭取在非營利區開設展位。可憐與會場遙相對望的香港藝術館,卻連展板也沒有一塊,一眾館長,在對談與講座上,都只是台下觀眾。什麼國際權力排行榜(雖然我也不相信這一套),更是芳踪杳然。
M+西九文化區內的M+展亭。(CC BY-SA 4.0)
2018年的香港巴塞爾藝博會(Art Basel HK)現場一景。(© Art Basel HK)
當代藝壇,不進則退
香港藝術館前身,原是由香港市政局開設的香港博物美術館,位於中環大會堂大廈最頂三層。比起1983年開辦的台北市立美術館(簡稱北美館)、1996年開辦的新加坡國家美術館(SAM),和1997年開辦的廣東美術館要早幾十年。香港藝術館在大會堂期間地方雖小,卻因香港與英聯邦關係密切,而經常展出西方現代藝術,並扶植新一代香港藝術家成長。其後20年,抽像藝術和現代水墨成為官方加持的藝術代表。直至1980年代末,才受到更新一批從西方學成歸來的青年藝術家挑戰。1991年,香港藝術館隨同文化中心建築群遷至現址,雖然座擁1萬7千平方公尺館址及龐大的館長團隊(對,公務員體制下的策展人仍稱館長),卻囿於「市政服務」的管理思維、平均主義、少做少錯。包括遲至1992年才把裝置納入為雙年展參賽類別;亦未能把客座策展常態化。高速發展的當代藝壇,人、事、物都不進則退。2012年,香港藝術館終於把香港藝術雙年展「正名」為香港當代藝術獎。(註1)同年,剛剛組成行政團隊而未有館址的M+,卻爆冷成為威尼斯雙年展(La Biennale di Venezia)香港館的策展單位。除了書畫、文物和歷史繪畫收藏之外,香港藝術館的影響力,已完全被座擁17億港元購藏預算的M+後來居上。
翻新前的香港藝術館外觀,過去功能主義樣式的設計一直為人詬病。(香港藝術館提供)
歷年來,藝術館其實不乏有心有力的館長,政府也曾考慮過以公司方式為疊床架屋的行政程序拆牆鬆綁。由一市獨大到遍地開花,最後還是要等到M+西九文化區和香港巴塞爾藝博會甚囂塵上,決策層才明白早已落後於形勢。2015年,康樂及文化事務署向立法會申請撥款翻新館址,準備與M+同時於2018年重新開張,迫切之餘甚至寧願讓香港藝術館出現三年真空修整期。後來即使因立法會推遲而延至2016年才正式動工,仍然準時將於2019年11月復館。而雄心萬丈的M+,卻因工程延誤和預算超支而需延至明年才有望開張。
同樣面對維港,香港藝術館的位置絕對不下於西九M+。如能一方面與巨獸一般的K11Musea產生協同效應,另方面以藝術氣息緩和遊客區財大氣粗的氛圍,未償與西九平分春色。(香港藝術館提供)
2017年2月拍攝的M+西九文化區。(CC BY-SA 4.0)
位於彌敦道盡頭的MA坐擁180度海景,可惜1990年代的功能主義設計一直為人詬病。密不透風的高牆像個失匙夾萬(守財奴),路人過門而不入。粉紅色階梯磚材質,令人聯想起的更像是公廁而非文化設施。闊別三年,1億5,000萬的工程業已完成。筆者在5月底迫不及待地進館內參觀,果然裡裡外外煥然一新。翻新後的外牆,以灰色長方型凹凸組件舖砌,看起來雖與大館當代美術館由瑞士建築事務所赫爾佐格與德梅隆(Herzog and de Meuron)所設計的鋁製金屬外牆有點相似,但起碼感覺時尚。原來被隱藏在平台底的票口和高高在上的入口,被重新整合成地面大廳。落地玻璃外牆,與戶外的公共空間連成一體。即使只是光顧設在星光大道盡頭的MA藝術館餐廳,也能沾染藝術氣息。室內每一層亦開闢窗戶,向維多利亞港借景。加上竹、土、金、石材質的面料,裡外均平易近人。這些擴建得來的空間,使原來只有7,000平方公尺的展廳面積,激增四成至1萬平方公尺。除保留舊有的虛白齋、中國文物、中國書畫、外銷藝術等外,展廳數目亦由七個增至13個。五個各有特色的空間,包括9公尺高的新翼畫廊、全玻璃牆面的頂層多用途展廳,和開放式展演空間。官辦文化向以硬體先行,這次翻新卻成功帶動軟體更新。包括新增「香港藝術:客席策展」系列,加強與非館方策展人和非營利機構協作。而「唯我獨專」的香港藝術,亦終於可以有常設展廳,不用再與大型展平分春色。
同樣面對維港,香港藝術館的位置絕對不下於西九M+。如能一方面與巨獸一般的K11Musea產生協同效應,另方面以藝術氣息緩和遊客區財大氣粗的氛圍,未償與西九平分春色。(香港藝術館提供)
香港藝術館2018年11月以全新面貌開放,圖為設於藝術館頂層的新展覽廳。(香港藝術館提供)
經過大型擴建和修繕工程,香港藝術館2018年11月以全新面貌開放予公眾參觀,圖為翻新後的香港藝術館外貌。(香港藝術館提供)
龜兔賽跑,真的會遲來的先上岸?
筆者一直好奇,以管理局方式營運的M+,將會如何重組香港藝術界的板塊。同樣也是公辦的新加坡國家美術館,早已在2013年民營化;北美館亦已經歷幾輪人事變遷。翻查政府的政策文件,原來兩館所已經各自就位:M+的目標,是要成為亞洲第一所視覺文化博物館,並在全球同類博物館中位列首五。而MA的定位,則只是成為區內的主要博物館,以香港藝術為中心,兼顧國際藝術潮流。(註2)簡單來說,前者自外而內,後者自內而外。香港藝術家對M+的諸多疑慮,近年早已隨著銀彈政策(購藏)而消聲。但空降式國際策展團隊,則仍然使得土生土長的香港策展人感覺無用武之地。據悉,MA的客座策展系列,除了將提供專業支援團隊為後盾,和80萬港元的策展經費外,還會實行「本土優先」的策略。停辦多年的香港當代藝術獎,亦將捲土重來。每年只有2千800萬藏購及展覽經費的小館,如何可與每年1億5,000至2億元購藏預算的巨人競爭,重奪香港藝術的話語權?在當代藝術這一塊,到底能否是龜兔賽跑,遲來的先上岸?

註1 「香港當代藝術獎」,創辦於1975年,原名為「香港藝術雙年展」,是亞洲最早的「雙年展」,但採用的卻是比賽形式,雖以城市為單位,卻與以策展人為中心的雙年展大相徑庭。故於2009年更名為「香港當代藝術雙年獎」,並再於2012年正名為「香港當代藝術獎」,參賽資格同樣只限於香港永久居民。而因閉館在即,至今仍未再舉辦。
註2 立法會民政事務委員會CB(2)1442/13-14(04)號文件。
梁寶山( 17篇 )

關注藝術生態、城市空間及文化政治等議題。曾為「Para / Site 藝術空間」、「獨立媒體(香港)」、「伙炭」及「文化監察」成員;現為藝評組織Art Appraisal Club成員。近年致力研究藝術勞動,獲香港中文大學博士學位。新著《我愛Art Basel──論盡藝術與資本》大獲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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