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還沒肆虐前,有幸近距離聽到了楊雨樵講故事。這位說故事奇人當時提到在民間奇譚中,器物久沒使用,會被「物怪」附身。當天他講了歐洲擠牛乳的「牛乳凳怪」(或許有誤)、以及「湯匙怪」。特別是他說到「牛乳凳」久沒使用時,鬼怪見了也很想坐上去,於是人類就會見到一張板凳自己在激烈地搖晃。這概念也像是樂器在沒人使用時,鬼怪也忍不住想去玩一玩之意。
經過他這種猶如被鬼附身的講故事大會後,見到日常器物有心生「物怪」之念。我想起很多事。其一是荒井良二曾在一節目裡提到他會把家裡電鍋畫上眼睛鼻子嘴巴、會對著電鍋說話。又想起繪本《早安,美音女士》裡所有、一大堆長了臉的杯碗鍋盤……後這條線探下去,愈是發現日本對「器具」的「擬人化」的廣泛(對「食物」的「擬人化」可能更有過之,因為太多了,無法在此展開),延著這條線列下去的書單肯定一大串、而且是熱銷類型的。
《灑水器爺爺》(大野八生「院子裡的好朋友」系列有兩冊,另一是《胖花盆和瘦花盆》)是一本把「老、破損、無用」巧妙轉化的生命教育繪本——一支破了洞的老舊灑水器,無意間、在大自然的安排下轉為花盆的故事。如果有意做出出版社肯定出版的繪本,這本無疑是模範生。
乍看到灑水器、花盆、水龍頭等這些「非生物」都有了卡通的臉、兩圓腮紅,主角灑水器因為是「爺爺」,有著老人經典的白 毛、白胡子、老花眼鏡,我又有種「被物怪概念附身」之詭異感,一方面覺得對器物有尊重、感恩之意很好;一方面又想,難道把器物人化、情感化,就能培養惜物之心?
又一本很有趣的「物怪」繪本叫《啵啵要乖喲》,這也是一本對有志創作繪本的「模範生」。
八木民子
;出版:小魯「娃娃」自己會動、會說話,當然已經不是什麽新的橋段,在鬼片或繪本裡也都常見;不過,八木民子這本還是有很多細節引人入勝,同時加入貓咪這能收服很多讀者的搭檔。我特別喜歡「啵啵」陡然立起來的背影、配上那變大的字「真是太不可原諒了──」、貓咪驚嚇的表情,實在有種鬼片的效果。
我們小時候或多或少都受過寓言故事的洗禮,對動、植物會講話是怪見不怪了;不過,日本受萬物有靈論影響下的故事還是很震撼。第一次讀到到宮澤賢治的《狼森、笊森和盜森》那股肅然起敬之意至今猶存,故事裡有三座會說話的森林、人類進森林前要先詢問:
「可以在這裡開墾嗎?」
「可以哦。」森林回答。
大夥兒又喊:
「可以在這裡蓋房子嗎?」
「可以。」森林回答。
大夥兒又再次喊叫:
「可以在這裡升火嗎?」
「可以哦。」森林回答。
大夥兒又再次喊叫:
「可以送我們一點木頭嗎?」
「好。」森林一齊回答。
整個故事充滿了這種當今已絕種的、至深的自然情懷深深觸動了我。而這個故事,竟是出自一塊石頭之口呢。掩卷後我常想,如果要給小孩說什麽故事為優先,就說宮澤賢治的故事吧。他一輩子那不到一百個的故事,我都想背起來,隨時有機會都能說給人聽。
當然,「森林」並非「物怪」,日本的「物怪」已經是鼎盛、趣味橫生,簡直到嘆為觀止——像誰會想到沒吃掉的蝦尾會成為一個角色叫「炸蝦尾」?
我只是想「物怪」繪本蔚為風潮、市場寵兒;也希望「大自然怪」出來反擊一下。宮澤賢治的故事在日本是一批一批由不同繪者操刀,在書店幾乎都是整整一櫃,但中譯本一直沒有出現。
美術系卻反感美術系,停滯十年後重拾創作。 著散文《帶著你的雜質發亮》、《我不是生來當母親的》、《沒有大路》; 詩集《我們明天再說話》、《我和那個叫貓的少年睡過了》、《我現在是狗》、《幫我換藥》;繪本《馬惹尼》、《詩人旅館》、《老人臉狗書店》等數冊。 編譯、繪《以前巴冷刀.現在廢鐵爛:馬來班頓》(openbook好書獎,年度中文創作)。作品入選台灣年度詩選、散文選,獲國藝會補助數次;2020臺北詩歌節主視覺設計、不定期開辦繪本創作課;於博客來okapi撰寫繪本專欄文逾百篇。 網站:https://maniniwei.wixsite.com/maniniwei Fb/IG:馬尼尼為 maniniw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