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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童書料理研究室】「親愛的,我被困在橋上了。」──從文字作者的角度談原創童書的失落拼圖 (二)

【專欄│童書料理研究室】「親愛的,我被困在橋上了。」──從文字作者的角度談原創童書的失落拼圖 (二)

上一回我們談到了橋樑書來自於圖畫書的系譜,並且被加以規格化,成為兒童培養識讀能力的輔助讀本。這次,我們從國外童書研究者的理論觀點移回國內。

上一回(【專欄│童書料理研究室】「親愛的,我被困在橋上了。」──從文字作者的角度談原創童書的失落拼圖 (一))我們談到了橋樑書來自於圖畫書的系譜,並且被加以規格化,成為兒童培養識讀能力的輔助讀本。這次,我們從國外童書研究者的理論觀點移回國內。

洪文瓊在《台灣圖畫書發展史》認為:台灣翻譯的圖畫書,在封底頁常標示有閱讀年齡和閱讀方法,最常見的是3-5歲由父母講給小朋友聽,6-8歲則由小朋友自己閱讀,因此他認為孩子的年齡層越低,共讀者特性越值得重視。

洪文瓊並提書,圖畫書文字有供大人唸的用意,那就涉及文詞表達的問題,則圖畫書的文本,「口語化、文句簡潔是很重要的形式要件,成語、專門術語、複雜句都不適宜」。也即圖畫書的讀者年齡考量,會「限制」到文本創作的考量。(頁7)

從學者對出版者觀念的歸納,對應我個人的經驗,發現幾個原創圖畫書產製過程的預設定位:

  1. 台灣將圖畫書定位為低幼齡(0-8歲) 以圖像語言為主的讀物。
  2. 圖畫書因為經常需要對幼兒朗讀,所以口語化、文句簡潔是很重要的形式要件,因此的確在成語、專門術語、複雜句上會有要求。

那國內對橋樑書的定義又是如何呢?

范郁玟的論文《橋樑書的現象觀察─以【閱讀123】童書系列為例》清楚爬梳了許多不少國內研究者、出版者與創作者對橋樑書的看法,因篇幅有限,我不再贅述。

最值得注意的一點,就是國內觀點特別強調橋樑書用來作為「從字數少的圖畫書的圖像閱讀與過渡到文字閱讀的橋樑作用」。這個觀點原來是沒有錯的,但其中更進一步包含了「圖畫書是屬於低幼齡的讀物,文字必定比橋梁書簡單」,還有「橋樑書就是圖畫書閱讀之後的主要/最佳讀物」,這兩個基本假設。我想這或許是國內出版和學術環境演化而來的在地化結果。

先說結論:這樣的觀點容易導致對圖畫書的文字表現方式進行壓縮,同時壓縮了文字讀本原本擁有的多樣形式,造成兩方面的「失落」:

  1. 圖畫書方面:缺乏文字量較多的圖畫書(或者稱為圖畫故事書)。以及圖畫書文字更多的表達可能性。
  2. 文字書方面:缺乏橋樑書以外,文字表現和格式為豐富的文字文學讀本。(將其他文學讀本甚至知識性讀本也化約歸納到橋梁書的格式中)

在進一步討論這兩種「失落」前,我想先進一步比較國內外的觀念差異。

【國內外對圖畫書與橋梁書用字難度觀點差異】

國內學者和出版者普遍認為圖畫書的「用字難度和字數必定低於橋樑書」,和前一回美國學者對圖畫書與橋梁書的看法不同(圖畫書的用字難度不必刻意簡化、橋梁書的文字上的難度低於圖畫書) ,解釋了何以翻譯進口的外來的圖畫書中,無論字數上、用字難度上以及主題上,從文字的簡單到複雜,意義的輕淺到富於深度(須注意四者並沒有直接的附屬對應關係),都十分多樣豐富,與書上對應的識讀年齡未必有精確的對應,也形成了理論和出版實際上的相互矛盾。

而除了美國學界的觀點,我們還可以參考美國圖畫書專業文字作者的觀點。

在安‧惠福特‧保羅針對二到八歲讀者創作圖畫書文字的教科書《暢銷作家的21堂繪本寫作課》中特別點出「沒必要用寶寶語」:

《暢銷作家的21堂繪本寫作課: 大師的30年精髓20道寫作練習題》
作者:安.惠特福.保羅│出版社:采實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如果想吸引成人讀者,就不應該覺得非得用簡單幼稚的語彙不可。(頁29)

這一點我想應該無論是創作者或者編輯都早有意識。然而,即使知道不必要刻意使用寶寶語,那麼到底語言難度的界線在哪裡?我們需要依賴科學上的發展進程來使用語言嗎?真的有明確的標準嗎?

先不管有沒有明確標準,安‧惠福特‧保羅的看法是:

 ……不要受限於適用年齡的語彙清單。身為寫作者,你的工作有一部分就是要把語言的樂趣介紹給孩子。(頁30)

這一句話多麼重要!身為文字創作者,把語言的樂趣介紹給孩子,是天職

安‧惠福特‧保羅又說:

……如果在妳的故事的脈絡裡,字詞的意義明朗清晰,讀起來也不會太拗口,儘管使用有分量跟不常見的字眼吧!(頁30)

在文中她舉了「差別待遇」這樣的語詞,認為只要能夠舉出明確的例子,就能從前後文的語境中「明白差別待遇是什麼意思,也能增加孩子的詞彙」。(頁30)

是啊!我們不是要讓孩子只是在文字能力範圍停留,而是能夠利用已經熟悉的詞彙,當成鷹架,攀向更高的地方,學習更多詞彙,體會更多詞彙的樂趣,而不只是一讀就懂,兩這有別。

既然對低幼齡孩子都不需要用寶寶語,那麼對大一點的孩子更不需要刻意用簡單的語言。然而,這麼一來給年齡更大、字彙量逐漸增加的孩子閱讀讀物,又該擁有什麼樣的彈性和空間呢?

無論是圖畫書或者橋梁書,國內出版者與學者,大多認為因為圖畫書的親子共讀需朗讀的特性,同時減少孩子自讀時遭遇挫折(減少挫敗並增加成就感得到樂趣),所以必須要讓家長好讀好唸,孩子好讀好懂。美國學者和創作者的觀點卻認為,固然要易於朗讀,但也兼顧成人共讀者的喜愛,文字必須不能只限縮在孩子的喜好和品味上,並未對孩子自讀的用字有太多的著墨,存在不小的差異

而從翻譯進口的圖畫書來看,的確有各種文字長度、難度、專有名詞甚至出現成語的作品。從讀者和消費者的觀點來看,未必會感受到有任何的「失落」,因為光是翻譯作品日如此多樣繁盛,應有盡有。

但站在原創文字作者的位置,就能在參與原創童書產製的過程中,感受來自「圖畫書是屬於低幼齡的讀物,文字必定比橋梁書簡單」,還有「橋樑書就是圖畫書閱讀之後的主要/最佳讀物」這兩個核心假設的要求與規範,與在創作上造成的「失落」現象。

礙於篇幅,下一回,我將從「共讀與自讀」、「主題與意象」等觀點,進一步檢視國內外圖畫書與橋梁書定義,並繼續挖掘更多的「失落拼圖」,尋找更多的「原有的可能性」。

延伸閱讀

【專欄│童書料理研究室】「親愛的,我被困在橋上了。」──從文字作者的角度談原創童書的失落拼圖 (一)

王宇清( 32篇 )

兒童文學博士。現專職童書創作,偶兼評論、賞析與導讀。
覺得文本就像料理,而好的料理更形成了一個充滿奧秘的小宇宙。嘗試結合創作與理論中的理性與感性,分析文本中各種食材與手法間的微妙關係,探索各種滋味的可能性。曾於《全國新書資訊月刊》長期撰寫書評與年度觀察報告。創作代表著作為《妖怪新聞社》系列3冊(巴巴文化)。其餘作品散見兒童報紙與刊物。曾獲:九歌年度童話獎、九歌現代少兒文學獎、國語日報牧笛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國藝會藝評台評論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