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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從澳門開始的繪本寶物聚】No.47 | 從憂鬱到重啟

【專欄|從澳門開始的繪本寶物聚】No.47 | 從憂鬱到重啟

這幾年來,我收到過好幾次一樣的提問:「如果有機會,推薦一個故事給『好想自殺』的孩子,你會覺得有什麼故事可以救到他們?」這是我在書店裡遇到最艱難的問題了。

上一集的專欄聊到,當社群有一個孩子發生嚴重創傷,其他人很容易共感,並願意提想辦法接住他。澳門剛剛公佈的2024年的數據中,第一季自殺人數是22人,最年幼者17歲。

如果可以,你想怎麼接住他?

青少年自傷(甚至致死)的事件,除了從社福系統去介入,還能夠做些什麼?在澳門談論少年情緒困境,因人際緊密度高,很容易造成個案聯想而裹足。

相|《junior AERA》今年三月號,也談到了日本高中生,因為情緒問題,導致藥物濫用的情況(由「朝日新聞社」發行的青少年兒童月刊 ジュニアエラ)。這也是澳門一直在面對的難題。

這幾年來,我收到過好幾次一樣的提問:

「如果有機會,推薦一個故事給『好想自殺』的孩子,你會覺得有什麼故事可以救到他們?」

這是我在書店裡遇到最艱難的問題了。

理解憂鬱

願意帶走青少年兒童憂鬱症主題繪本的讀者,多少在書店同仁心中,留下小小足印:

一位讀者說讀到陳志勇的《緋紅樹》裡落葉堆滿大半個寢室,直觀地感受到憂鬱症家人的重量。一個讀者朋友讀《小狼不哭》時,因為跟著維吉尼亞·吳爾芙被姊姊凡妮莎陪伴,而說出自己身為自殺者遺族的罪惡感。當然,書店在選入這樣的繪本時,多少帶有自身的盼望,但就像《影子裡的大象》那隻陪伴著藍色大象的小老鼠,我們無法藉由繪本去改變任何讀者的生命困境,無聲陪伴,和各種哀傷。即使我們無法抱緊悲傷,卻能用不同的視角去經驗它。

進入深淵,看見黑暗

《ぼく》(暫譯:《我》)
作者:谷川俊太郎 繪者:合田里美 出版:岩崎書店

這是岩崎書店策劃——「黑暗是光的母親」(「闇は光の母」,由谷川俊太郎命名),討論死亡哲學的系列繪本。《ぼく》這本,開頭第一句,就是「我死了」。

主角,是一個自殺成功的小男孩,他死後,依然遊蕩在原本應該屬於自己的生活空間:藍天大海與朋友,但是飯糰的美味、麥茶的冰涼,此時都是與他無關的事物了。

我讀起來感到十分拉鋸。

谷川俊太郎的文字,充滿各種對生命的熱情。合田里美的繪畫,是藍色寒冷的色調,宛如幽冥之間。當我們在對痛苦的人講「不要自殺」時,無論是冷漠或理解,都是相當困難的事。「因為我的死最後能被理解」,赴死就能「義無反顧」;又或過度強調生的美好,「將死當作『失去美好』的處罰」。都是這主題作品的兩面刀。

相片|「我什麼都不想要了,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不想要再待在這裡了。」(非正式。暫譯)

兒童在「社會化」的過程,不斷練習的事物,是以「集體為重、『我』之為小」,以為忘記「我」是誰,才能在集體中安好。合田里美的畫極為平靜,變成兩種提醒:無論在什麼時候,我們都能與世界保持距離,用自己獨一無二的眼光去參與。這也是書名不寫成「僕」,而是ぼく(在敬語我中),社會之「我」、集體之「我」,理應可以擲地有聲。 

和「黑暗是光的母親」書系編輯部的話語「請允許我們這樣告訴你,『請不要自殺』」有所不同,湯本香樹實寫《橋の上で》(暫譯:《在橋上》)質問讀者「不死的抉擇」。

「在橋上」的孩子,他們是最敢直面死亡的人,但是同時也是深陷悲痛的人。故事中的小孩,一心赴死,關於未來,他只能看到,死後,誣賴他的大人、霸凌自己的同學,勢必相當後悔。但湯本香樹實將整個世界帶來給他:當孩子望著川流不息的橋下,一位衣衫襤褸的流浪漢大叔來跟他說話,問他是不是喜歡河、是不是喜歡這座橋。如果他人即地獄,那「話語」是否也有可能帶出世界的另外一面?「令孩子和世界的善有所連結」,或許就能如繪本的走向,引發「不死的抉擇」。

最後,小孩用更開闊的眼光去看世界,致人於死的水,同樣是跨越亙古道來與你我相會的水。最後,小孩回家。物換星移,橋已經改建,河水依舊,陪伴著每個人。

一張圖像,兩種力量:小小的身體在水中,海水冰冷流入全身,來自亙古的、見過恐龍的水,在我們身上循環。是牠是他,是你也是我。

《橋の上で》(暫譯:《在橋上》)作者:湯本香樹實繪者:酒井駒子出版:河出書房新社

重啟

後來,我拿這個問題去問小孩:「如果有機會,推薦一個故事給『好想自殺』的孩子,你會覺得有什麼故事可以救到他們?」得到一些來自孩童的心聲:

「拜託不要再用書『教我們小孩要成為什麼樣的小孩了』!」

「不要再給他『你要好好愛生命』這種呼籲的書。」

「非要給一本書的話,那本書要夠厲害,可以讓他逃離、改變這個不好的時刻。」「可以『了解我們』,那當然更好,但要求不能太多了。」

於是,我在最後,想討論「重啟」這件事。

《蝸牛美美想獨處》

葡萄牙語有一個詞語,叫做“Lugar agradável”,中文直譯,大抵是「小地方」。

在澳門,許多人會聯想到這樣的「小地方」,一般來說,會是教堂。它會帶來喜樂與平靜。每個人,應該都有這麼一個「小地方」。

書中提到蝸牛美美「偶爾也有想獨處的時候。有時候是因為她心事重重,有時候他就是覺得別人有點煩。」她躲起來的地方,必然是「安靜的地方」。

《蝸牛美美想獨處》,少有地提到了「重啟內在的空間」,蝸牛美美她躲到花盆底下、大石頭後,遠離人群,進到遙遠的野地。

蝸牛美美獨處的空間,宛如隔絕之境,其實是重啟自己、找到與世界聯繫的地方「小地方」、歡喜地(Lugar agradáve)。

讀到這裡,每個人幾乎都能聯想到包容自己的「絕對空間」,無論那是寫作還是畫畫,又或是山野。

蝸牛美美的背後,有一條長長的黏液,那是走過任何地方時留下的痕跡,每個親友都因著這痕跡找到她。即使有一天這些路徑不再為人說見,她都依然因為擁有了「小地方」,在重啟之後,來路清晰,找到自己與世界的聯繫。

生活中,你的小地方,又是哪裡呢?

相|郊野公園裡的廢棄機車組連鐵軌,時常能見到小朋友待在這酷熱無比的駕駛座。可能是社區前石礦場所留下的採礦列車,無故成為幾代小孩重啟自己的小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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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井深一( 51篇 )

林香君(川井深一、大香)。出生高雄。2015年開始,於澳門望德堂區經營井井三一繪本書屋。現嘗試與孩子在街市、村落、社區、海洋或山林進行教學現場實踐。「從澳門開始的繪本寶物聚」專欄是因為井井三一是澳門的繪本書店,想知道這個城市的文化聯繫是什麼,所以店主川井深一做了在地和海外(葡萄牙、台灣或其他)有書的見學,在此記錄與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