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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館之後,M+之前——香港藝術館翻新重開

大館之後,M+之前——香港藝術館翻新重開

閉館四年、久別重開的香港藝術館是何種面貌?在大館當代美術館開幕之後,在西九文化區M+視覺文化博物館落成之前,時間上香港藝術館的重開剛好在兩者中間。位於尖沙咀且座擁維港,本佔有地利優勢的藝術館,時逢今日香港的種種,如今卻是陷於風眼。
或許你沒有聽說:2011年,英國旅遊網站Virtual Tourist進行「全球十大最醜陋建築物比賽」,粉紅肉色坑紋外牆的香港藝術館名列第八。 2015年,香港藝術館閉館四年,翻新擴建,造價9億港元(約35億新臺幣)。久別重開,公眾關注藝術館的外觀之餘,另一焦點固然落在策展方針、場地管理等有何更變。在大館當代美術館(簡稱大館)開幕之後,在西九文化區M+視覺文化博物館落成之前,時間上香港藝術館的重開剛好在兩者中間。正如藝評人梁寶山早前提問,藝術館和M+的「龜兔賽跑」,到底會不會是「遲來的先上岸?」M+仍在籌建,答案尚未可知,但香港藝術館的作風取態可視為香港藝術機構日後發展走向的參考指標。
香港藝術館翻新後外觀。(黎家怡提供)
那麼,2019年的香港藝術館到底是什麼面貌?
位於尖沙咀的香港藝術館擴建新翼大樓,主座建物亦增至五層,展覽空間逾10,000平方公尺,合計共設12個展廳,館藏超過17,000件。重開之後,首輪展覽涵蓋中國書畫、中國文物、外銷藝術、現代及香港藝術的四大館藏,包括「自在風景」、「小題大作——香港藝術館的故事」、「香港經驗・香港實驗」、「虛室生白——虛白齋藏品展」、「景觀・觀景——由泰納到霍克尼」、「失而復得——遮打藏品的守護」、「公私兩存——中國文物館藏」、「從糞筐到餐車——吳冠中誕辰一百週年展」、「眾樂樂——至樂樓藏品展」,以及「原典變奏——香港視點」。
香港藝術館總館長莫家詠。(黎家怡提供)
總館長莫家詠形容,「小題大作 」展覽有如「精品展」,將逾20件最具代表性的館藏集合陳示,例如吳冠中的《雙燕》、徐冰的《天書》等。館方再從中挑出14件藏品,邀請14名香港藝術家以創作回應,另展於「原典變奏——香港視點」。「景觀・觀景——由泰納到霍克尼」則是館方首度與英國泰特現代藝術館(Tate Modern)之合作,將威廉.泰納(William Turner)、約翰.康斯塔伯(John Constable)、大衛.霍克尼(David Hockney)等著名英國畫家,合共76幅風景作品帶到香港。
徐冰的《天書》。(黎家怡提供)
承襲康文署策展風格,部分管理安排參考大館
參照大館開幕初期的安排,香港藝術館建議參觀人士網上預約入場時段,但較「大館」保安更為嚴密,入場前隨身物品需要通過安檢,未知是否與早前業內限定的「暖場夜」有藝術家到場示威有關。與「大館」相約的安排亦見於導覽員的服飾,他們一律穿著米白色西裝外套,予人專業而親近的感覺。場內工作人員雖多,但未見重重包圍展品,觀眾頗能自由走動,近距離欣賞作品。其中,霍克尼的作品《華特附近的巨樹群》另安排房間個別展出,觀眾可以在白盒子中坐下來細賞這幅 4.6乘12.2公尺的大型油畫。值得留意的是,該房間雖然設有梯級,但館方未有採用顯眼的黃線,反而改用類似地磚花紋的圖案,雅觀低調又有提示效果。
大衛.霍克尼(David Hockney)的作品《華特附近的巨樹群》。(黎家怡提供)
放置大衛.霍克尼(David Hockney)作品的房間,梯階邊沿提示低調而雅致。(黎家怡提供)
隸屬香港政府康樂及文化事務署(簡稱康文署),香港藝術館算是官方機構。近年,康文署轄下博物館傾向著重展場佈置,往往在展廳設計上大花心思。此特色亦見於重開後的藝術館,例如:吳冠中專廳有模仿江南老房子的壁雕裝飾、與泰特現代藝術館合作的展覽,每個章節的展板又設有風景畫投影。然而,場地設計的巧思有時未必帶來正面效果。就像展示吳冠中《雙燕》的牆上,加設一雙飛燕投影,燕子更會停留在畫框邊沿。當我看《雙燕》看得入神時,發現畫框上面有東西在動,心神就跟著投影飛燕遠去。孩子或者覺得有趣,但這種可能導致分神的附件,還是可免則免為妙,否則喧賓奪主,導人錯過重點,得不償失。
吳冠中的《雙燕》,附一對飛燕投影。(黎家怡提供)
香港藝術館經全新改造後,在五樓窗旁可以看到香港建築師馮永基的作品《我與吳冠中的對話》。其對應吳冠中《雙燕》與窗外的香港實景,分別描繪對於故鄉景色的依戀。(藝術家提供)
香港元素頗突出,惟集中於前輩藝術家
對比M+展亭過往九檔展覽,香港藝術館策展重心傾向香港本位。重開後一系列展覽當中,起碼三場是本地藝術家專屬。其中展題為「香港經驗・香港實驗」的香港藝術專廳,嘗試梳理本地藝術史源流。就算泰特現代藝術館的合作展覽,香港藝術家亦有受邀作回應創作。由此推論,香港藝術館應該較M+多一些香港元素。
聚焦香港藝術家雖有本土抱負,但現時展覽仍然較集中於前輩級藝術家。在館內走一轉,觀眾不難憑作品認出一個個熟悉的名字——郭孟浩(蛙王)、陳福善、林東鵬、梁美萍、石家豪、周俊輝……可謂星光熠熠。從事相對社會面向創作的同代藝術家,例如白雙全、程展緯、李傑等今次則未見蹤影。當然,他們創作近於觀念藝術,或未必呼應到館方關注現代藝術的重心,有此安排並未完全不能理解。
郭孟浩的《蛙王流動博物館》。(黎家怡提供)
新進之作也是有的,集中於新建的「別館」部分,與主大樓分割,少有同場較勁的機會。除了一人,他可能是全館最年輕的一位,但能見度十分高——1986年出生、擅於繪畫山水的黃進曦。黃進曦在今期香港藝術館展覽可謂「老是常出現」,起碼三檔展覽都可以找到其作的影子。何以香港藝術館如此器重黃進曦——是否意圖每次展期「力推」個別本地藝術家?準則是什麼?——情況非常值得深究。私底下,不少新一代的行內人士均透露,希望館方引入更多年輕藝術家,營造眾聲喧嘩的開放姿態。
黃進曦的戶外寫生畫具,置入「景觀・觀景——由泰納到霍克尼」展覽。(黎家怡提供)
挑戰性與政治禁忌,圖作開放作風宣言
翻新擴建之後,藝術館加建頂層五樓,其中「新空間」展廳設有270度的落地玻璃窗,飽覽維港兩岸。以建築而論,大樓相當「透明開放」。然而,館內又是否同樣做到「開放」,甚至兼容?
閉館四年重開,香港藝術館本檔展覽可謂新方針的前瞻,每一個細節都值得斟酌研究。館方也似乎明白重要,嘗試透過行動提出策展宣言。以香港語境來說,性和政治可謂兩大敏感語,官方機構尤甚。1994年,香港藝術館展出米開朗基羅(Michelangelo)的大衛像,一度被淫褻物品審裁處評為不雅;政府機構政治審查個案亦屢見不鮮:藝術家黃國才去年刻有八九六四的雕塑,涉嫌被康文署職員勸退撤展等。
香港藝術館今回似乎嘗試挑戰禁忌。
「香港經驗・香港實驗」一展中,文晶瑩的錄像作品《慧慧3.2》,大剌剌地展示大型女性生殖器的布雕,片中男子一頭裁進去,性意涵頗為直接。展品布幕前只是標出「作品內容涉及性題材,建議家長及教師作出指引」的告示,而未有設限要求18歲以上成年觀眾方可欣賞。另一名女性藝術家李慧嫻的陶藝作品《海闊天空》,借用維港背景,窗前貼上七彩便利貼,胖陶偶加貼一張「不准標貼」的牌子,甚有連儂牆的意味,重現當下香港常現的街景,亦不失對時事的批判,吸引不少觀眾駐足拍照。
文晶瑩的《慧慧3.2》。(黎家怡提供)
重開翌日被迫早收,時代挑戰更大
11月29日的媒體預展場之際,對岸中環大批上班族正在「和你Lunch」集結遊行,警方一度出動胡椒噴霧,射向一眾僅戴著口罩、無防具的市民。
藝術,之於今日香港,變得非常奢侈,甚至罪疚。
席間,有媒體問,香港藝術館怎樣評估公眾活動如何影響訪客人流。總館長認為難以估算——但正式重開前兩周「未開館、先測試」的預覽活動,因「交通及各區可能出現的特殊情況」而臨時取消。重開的第二天正值星期日,不少市民扶老攜幼前往參觀,同日有遊行在尖沙咀鐘樓出發,卻最終遭警方以催淚彈驅散收場。香港藝術館也不得不提早關閉。
李慧嫻的陶藝作品《海闊天空》。(黎家怡提供)
位處尖沙咀,座擁維港,本是香港藝術館的地利優勢,如今卻是陷於風眼。相對城內風風雨雨,館內一切也恍如微塵。館方嘗試改變的舉措可謂「不完美,可接受,須改善」,但時代帶來的挑戰可能更大——再好的博物館無法開門,再好的展覽無法被看見,做得再好的藝術又如何?
黎家怡( 35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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