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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如何實踐?關於陳界仁「佛法左派」之後

評論如何實踐?關於陳界仁「佛法左派」之後

好的評論對作品(評論對象)的複雜性從來不會避而不談,它談作品的美,也談它的醜;它努力詮釋作者的視野與洞見,但也不忘指出他的偏見與盲點。這種評論人特有的「複視」(double vision),賦予評論一種合乎比例與均衡的對稱美。
——林沛理(香港評論家)
好的評論對作品(評論對象)的複雜性從來不會避而不談,它談作品的美,也談它的醜;它努力詮釋作者的視野與洞見,但也不忘指出他的偏見與盲點。這種評論人特有的「複視」(double vision),賦予評論一種合乎比例與均衡的對稱美。
——林沛理(香港評論家)
今年3月《燃點》雙語線上雜誌,刊出卞卡〈現實、詩學和譜系,然後呢?〉一文,內容主要以陳界仁在中國展出的「中空之地」為評論對象。而後,陳界仁因卞卡文中引文的時序與評論角度,發表〈關於燃點《現實、詩學和譜系,然後呢?》一文,「污蔑」事件的六點說明〉,在藝術家與評論者雙方的提問與批判,尚未獲得更深刻、廣泛的討論與釐清時。5月底,陳界仁再因領取第12屆AAC藝術中國(Award of Art China)「年度藝術家」獎,引發若干對於其政治與創作立場質疑與批評。
返台後,陳界仁接受當時「典藏ARTouch」總編輯秦雅君專訪,而後整理為〈一個相信「佛法左派」的藝術家:陳界仁在現實裡的持續創作之路〉(簡稱〈佛法左派〉),作為針對「領獎=被收編」等說法提出回應,訪談中藝術家罕見誠懇地揭露其藝術生涯與現實搏鬥的困境,獲得諸多藝術創作者共鳴。
但同時間,也有不少評論者和「典藏」媒體平台表達希望藉由陳界仁這一連串的事件與回應,進行再論述的可能。然在與不同藝文圈評論者、策展人、藝術家討論後續評論的可能時,得到了幾乎兩方完全不同的的說法,有部分人回應相關的爭議應在陳界仁〈佛法左派〉發言後抵達討論的終點,或持陳界仁所討論的藝術現實更為重要,其美學、創作、思考、作為上的矛盾與待釐清之處,是否應該優先於對於藝術家現實困境的討論?另外一說,則是指評論者的再評論對象為何只指向陳界仁,當藝術世界充斥多少更值得被關注與被檢視的人、事、物,當陳界仁如其文所曝已時時刻刻都在現實的邊界時,發動對於其藝術實踐的評論,對於我們走進與理解「未來」是否僅是無效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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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在《典藏.今藝術》擔任編輯時期,校對、經手過無數篇觀點、書寫精湛與精緻的藝評,但直至今日我仍深刻記憶的數篇中,一篇是陳宏星〈藝評難為00年代台灣當代藝術論述的自我檢視|西方藝評 .台灣製造 台灣當代藝評的批判〉;另一篇是高千惠〈變形金剛PK俄羅斯娃娃 —2000年代的台灣當代藝術論述諸面相〉,這個印象深刻的根源,是來自兩位藝評者直言針砭當代藝評的困境所產生的強度,我不完全同意藝評的書寫表達僅能選擇明確清晰的表達方式,而或許令人感觸更深的是2011年高千惠於〈宗炳的搖頭,不是丸〉所言:「台灣當代藝評已被去勢許久」,這個肯定句。
2011年至今,七年過去了,但台灣當代藝評是否有了起色?當我們回到香港評論家林沛理對於好的評論的定義,「談作品的美,也談它的醜」,「它努力詮釋作者的視野與洞見,但也不忘指出他的偏見與盲點」,但我們能在多少現下台灣的當代藝評中看到這種雙向的坦率?
為何現下台灣藝術評論多數不談作品的缺陷與盲點?先回到當下評論者的生存狀態,幾乎沒有人只能單靠藝文評論低薪的書寫工作而活,畫廊體系是其中相對可以給付評論者支應生活的稿費,但這類評論是必須在藝術家與畫廊的雙重確認下生產,評論者真實視線必須繞行或被篩選。另外更有人直白表達,不說好話的藝評對於藝術品價格是帶有傷害的,台灣藝文媒體多數仰賴藝術展演主辦方的廣告預算維生,能秉持多少的比例來呈現獨立評論的可能?而產業中各種派系、情誼的劃分,也讓說「實話」的藝評被視為一種對藝術家與作品強烈的否定,而無法被平常心對待,甚至產生良性的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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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典藏」這個20年的媒體逐步將重心移轉到網路經營,邀稿開始為了適應網路閱讀而盡量精短,或是評論者不再僅是我們唯一邀請書寫的作者類型,專業的獨立的「評論」存在是否還有價值?但因為這個和陳界仁有關的邀稿,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和數位專業的評論者針對相關議題討論的意見來回,以及傳遞他們各自論述點的窗口,有些評論者迫切地想理解其他評論者的論點,也私下以實體會面的形式討論各方論點,作為一個旁觀這些觀點從無到有發生的角度。真切感受到藝評書寫思維的起伏與創造性,那些奇險的思路、意見的交鋒和激盪的過程,甚至是思維純粹的審美感。
在如今的藝評生態,每日、每月消化過量藝術活動的書寫,真的難以奢侈地仔細針對一個議題,把爭議以有建設性和系統性的方式真誠地來談論,當我們給出藝術家他們創造藝術本質的位置,評論者是否也有以文字與思維力量本質回應的可能?
這個專題字面上雖與「陳界仁」有關,卻不僅限於談「陳界仁」,更無法全方面回應陳界仁〈佛法左派〉對於藝術家現實的深度索引,但這並非忽視藝術從業者生存的狀態,而是探問一個產業的健全,是否能先回到「坦率」的對話開始?
※本專題前置有多位藝評人參與討論,在各種現實條件下最後順利產出的稿件為:高千惠〈「中空」與「燃點」下的事件作品〉、陳泰松〈關於陳界仁的《帝國邊界》考或補遺——諸眾、餘民與安那其主義〉、王聖閎〈那些「能有所不為」的生命:談《佛法左派》與陳界仁的帝國批判限界〉、吳祥賓〈斷裂的評論:論陳界仁「體制內反體制」的內在矛盾〉。
陳界仁《帝國邊界》。(陳界仁工作室提供)
張玉音(Yu-Yin Chang)( 341篇 )

現為恆成紙業內容品牌野点(nodate)總監,從藝文網路媒體再度回返紙質與內容生產的實驗。熟悉台灣藝文生態產業結構,並關注跨文化圈的共通困境,致力編輯感官內容的閱讀體驗。近期埋首爬梳台灣刺青產業歷史,企劃主編《刺花 Tshiah-hue》、製作《調皮 The Skin Surfing》卡帶專輯,前中年的興趣是步行、茶道和花藝。
策畫專題〈為何我們逃不出過勞?藝術行政職災自救手冊〉曾獲金鼎獎專題報導獎,曾任「典藏ARTouch」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