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今藝術&投資(以下簡稱典藏):亞洲的雙年展,在此刻可以如何回應全球性的危機?在當代藝術圈,「危機」議題往往成為熱門語彚/關鍵字。你如何在雙年展策展工作中避免讓展覽淪為主題關鍵字的堆砌?
安東.維多克(Anton Vidokle,以下簡稱維多克):我們的展覽「降靈:靈魂的技術」(Séance: Technology of the Spirit)從歷史角度出發,探討藝術家如何回應急速的科技變革。我們對19世紀藝術家如何回應工業化與理性主義的興起,與今日藝術家面對自動化、數位化與人工智慧等技術變化的方式之間的相似處深感興趣。兩者相隔約一百年,但許多藝術家都擁抱神祕主義、靈性與超自然信仰,並非作為逃避現實的方式,而是作為抵抗新興體制的手段。我們的雙年展嘗試繪製這樣的關聯脈絡,並探索這類藝術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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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藏:長期來看雙年展具有某種城市文化品牌的效應,然而在雙年展林立、藝術展演參與者國際流動愈發頻繁的當下,這種「城市文化品牌」效應如今是否還存在?雙年展的目標是否發生了轉化?
維多克:我本身主要是一位藝術家,而對我而言,雙年展一直是非常重要的論壇——在這裡我能與世界各地的同行相遇、交流想法、觀看並製作新作品,並接觸到比地方藝術空間或畫廊更龐大且多元的觀眾群。但我也認為「國際流動性」不應被視為理所當然。如今世界各地都在設置新的移動限制,我不再將流動視為理所當然的事。
典藏:雙年展是否能夠生成新的知識?還是更多是在再現、重組、演繹既有的知識?在亞洲語境下的雙年展,是否有與歐美不同的知識生產模式?當策展人面對全球性知識體系與在地知識傳統,雙年展如何避免落入殖民式的知識架構?
維多克:藝術具有創造新知識、同時保存與分享舊知識的能力。好的展覽能放大或聚焦這種力量,但最終真正發聲的,仍是藝術作品本身。

典藏:雙年展常被期待是批判性場域,但如今的雙年展也深深依賴官方機制,同時也被認為消耗大量資源、為既定系統服務。你認為雙年展還可以具有批判力嗎?若要重新發展出一個「不依循既有雙年展模式」的國際展覽機制,你會如何想像它?
維多克:是的,展覽可以具備批判性。這不是它們的唯一功能,但確實可以如此運作。批判性的立場與觀點可以透過多種方式表達——有時出於必要,必須以低調、非明示的方式呈現,但這並不減弱其力量。許多最具力量的藝術作品,都需要「讀懂字裡行間」。
至於新的展覽模式,這個問題可能需要更長篇幅的討論,已超出本問卷的篇幅範圍。

典藏:雙年展本質是限地的、短期的展覽,它如何(或不能)對抗時空上的局限(甚至是困境)?你如何看待雙年展與持續性平台(如藝術機構、長期藝術計畫等等)之間的分工和差異?
維多克:要抵抗這樣的時空局限性,方法之一就是透過出版與媒介化的內容傳播。出版品非常重要——無論是紙本或數位形式。它們能夠記錄與保存這些暫時性的事件,讓理念超越特定的地點與時間流通與共享。我認為我們應該更加重視出版,不該只將其視為宣傳資料。

典藏:你認為在亞洲不同城市舉辦的雙年展之間,應該如何建立連結/對話?如果要讓同時期內發生的不同雙年展不只是並置,而是真正「共構」,是否可行?
維多克:我認為,讓這些展覽保持獨立與自主性本身就很重要。若強行共構平台,反而可能讓一切變得同質化。這些展覽應該保持差異,呈現對藝術與生活的不同觀點、想法與立場。想像所有雙年展合併成一個扁平化的全球企業——那將是可怕的。

典藏:如果有機會讓當下的雙年展策展人們齊聚一堂,你最想請大家一起思考和討論的問題是什麼?
維多克:我不太確定。不同地方有不同的緊迫議題。但我真心希望,這個問題應該與「藝術本身」有關。
嚴瀟瀟(Yan Xiao-Xiao)( 263篇 )追蹤作者影像研究出身,關注藝術創作、展演機制範疇內的各方面生態,以及藝術與哲學、科學、社會學、神秘學等跨域連結議題。嗜以藝術為入口,踏上不斷開闢新視野的認知旅程。曾任Blouin Artinfo中文站資深編輯、《典藏•今藝術》資深採訪編輯、《典藏•今藝術&投資》總編輯,現任典藏雜誌社(《典藏•今藝術&投資》、典藏ARTouch)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