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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展專題.青策世代】新銳,然後勒?從市場機制談策展人的世代遲滯

【策展專題.青策世代】新銳,然後勒?從市場機制談策展人的世代遲滯

談策展人養成機制,很難不將整個藝術環境考慮進來,畢竟策展人不會獨立存在。再者,養成機制與挖掘新銳可以是兩件不同的事,給予新人舞台只能算是總體機制中的一個環節,重要的是怎麼持續讓策展人在良好循環的工作環境中成長。
談策展人養成機制,很難不將整個藝術環境考慮進來,畢竟策展人不會獨立存在。藝術市場不夠好,也將不會有資源得以挹注到「展覽本身」的成本上,因為這樣只會每做一檔虧一檔。臺灣的藝術評論也是其中關鍵,並且與策展人的工作不僅環環相扣,也有許多可相互比擬之處。過去,或許還有少數稿酬較高但擁有話語權的書寫者,但在媒體生態改變以及視聽慣習的轉化後,藝術評論也漸漸失去影響力。於是稿酬就回歸到平均偏低的情況,稿費均一價造成了品質均化的藝評市場;書寫因此變得像是一種必要的醬菜,總是搭配展覽服用。依照現行大部分雜誌的稿酬行情,可以說所有人都是新人價,美其名為「給年輕人機會」。而那些不願意維持萬年稿酬的自然會選擇離開,接著就是無止盡的「新銳寫手」來接替,帶著天真的理想遙望藝術的美好。相比之下,策展人也好不到哪去,有時甚至比醬菜更糟,而僅是個便利貼。有,不會加多少分,沒有,也分不出有哪些差別。
賴駿杰策劃的「玻璃總是要碎的」展覽現場,圖中作品為張致中《高雄之光》,影像檔案裝置,2019(2017-)。(Photo by Anpis Wang)
並不只有藝術評論在稿酬均價而品質均一的情況下崩壞,藝術家經營以及策展人培育等,在缺乏長期的良性經濟循環與提升之情況下,也是在原地不停地打轉。隨處充斥著畫商而非專業的藝術經理人,而策展人則總是擺脫不了向政府申請補助的困境。我們會發現,一代接著一代的策展人,總是在不斷地被挖掘與冒出;數量不算少的畫廊與替代空間給了這些「新銳」演練的機會,他/她們總是能做好展覽,但卻幾乎不知道怎麼跟市場斡旋、如何獲取應有的酬勞。如學院培養出來的藝術家,因為老師沒教,就完全不知道怎麼跟畫廊交易,以及如何定價等基本知識。於是就會有很多畫廊搶著「給機會」,在彼此的試誤中相互成長。問題並不在於「新銳」。我想問的是,然後呢?在新銳之後呢?隨著時間推進,這些年輕人會自然就搖身一變而成為當代藝術世界的中堅分子?可能會、或許會,但那是少數人在經歷了不同的掙扎與浮沉後的結果。有人可能會問,難道藝術家或策展人不需經過市場淘汰考驗嗎?是,但那就不需要來討論培育與養成機制了,政府也不需要做那麼多支持與補助的政策,無論是藝術交易市場,還是策展力的有效成長環境。市場也是需要被推一把的,它不會自己就突然出現然後變得美好。
賴駿杰策劃的「玻璃總是要碎的」展覽現場,圖中作品為陳飛豪《明治大風災、葛樂禮與賀伯》,雙頻道錄像,2019。(Photo by Anpis Wang)
賴駿杰策劃的「玻璃總是要碎的」展覽現場,圖中作品為丁建中《水魂之霧:金湖萬善爺廟》,水霧影像裝置,2019。(Photo by Anpis Wang)
養成機制與挖掘新銳可以是兩件不同的事,給予新人舞台只能算是總體機制中的一個環節,重要的是怎麼持續讓策展人在良好循環的工作環境中成長。有好的環境——具體來說,即合理的酬勞、不過於稀缺的位置(美術館、畫廊與替代空間)、不以數量充數的補助機制(案件數量多才顯得公平?),以及與各種不同屬性、層級的機構或策展人共同工作的機會等。上述幾點,基本上不是什麼樣的政策可以即刻改善的,即便超過十年之久的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所推出的培力機制與策展補助,也沒有大幅度地改善策展人的「生存環境」。如此講並不是想扼殺這些政策的美意,畢竟沒有什麼政策是完美的,但從特定的切入點來檢視,就會發現「策展人培力專案」可能有的問題。長久以來,它也確實提供了許多青年策展人實踐的機會,然而,從我亦受惠於此專案的經驗來看,它同樣缺乏「環境」的銜接:即策展人與媒合機構之間的養成型合作,並沒有在專案機制裡完整呈現。若能讓新銳策展人更為密切且頻繁地與機構團隊一起工作(帶薪的專案實習是可能的方式之一),實際了解並學著操演機構內的跨部門協調等工作後,相信能讓策展能力更進一階。雖然給予經費與場地支持是策展案得以順利成型的關鍵,但就政策面之總體考量來說,應該盡可能不要使「策展人培力專案」成為另一種「展覽補助」,方能針對明確的對象與目標做執行與檢驗,使補助獲得最大效益。
2015年「策展人培力@美術館」,由賴駿杰策劃「基進的書寫形式」展覽現場,圖為秦政德的作品。(鳳甲美術館提供)
2015年「策展人培力@美術館」,由賴駿杰策劃的「基進的書寫形式」展覽現場,圖為胡為一作品特寫。(鳳甲美術館提供)
無論如何,所有的補助政策都是為了營造尊重專業的工作環境,且都應以促進正向的職業流動為前提,無論是平行的與垂直的。平行移動仰賴的是策展相關職缺與進修之多樣性,垂直面向則更多取決於市場規模與其在全球環境中的相應位置,兩者應該都要是決策者在擬定相關政策時所需思考的。過度地挖掘新秀並無助於藝術職場上健康的流動,如果沒有完善的市場機制作為支持,只會讓世代交替出現遲滯的結果,也是造成僧多粥少的原因之一。在世代無從交替的情況下,將使策展人的工作環境越趨向資本/源分配的極端化與階級化;強者恆強,弱者更弱。試想,當一位已累積多年經驗且具有一定學識涵養的中年策展工作者,往上無更大規模、更高層次的機會與挑戰時,難道不會平行地、甚至往下尋求展演實踐的機會?如此,一方面就會排擠掉其他(政治正確的考量下)相對稚嫩的策展人實現更大計畫的機會。另外,其無論是稿酬或是策展工作的薪資,也會在一定程度下阻礙總體市場中的報酬調動機制,特別是那些有強大學術資源與良好頭銜的學院工作者,往往可以調配好「以量制價」與「重點收費」的拿捏,間接地壓縮了新世代藝術工作者的生存環境。要特別說明的是,在此並非鼓吹「排富條款」,或假世代正義之名而加深不同群體之間的鴻溝;但,資源的限度與市場的良善循環是一體兩面且相輔相成的,在資源有限且循環遲滯的現況下,勢必會使特定群體(職業的或年齡的)大為受益。強者恆強,來自於市場的畸形與薪資結構的傾斜,但這種強是假象,是原地踏步的,即所謂中堅世代的明顯停滯,一票人皆卡在既上不去、也無從捨棄現有資源的尷尬位置;弱者更弱,隨著時間推進,沒有演練舞台與資源的新生代策展人,要怎麼期望他或她變得更強大呢?談世代交替與培育,難道不覺得勉強與無力嗎?
賴駿杰。(攝影/沈暐翃)
在對於好的藝術評論與策展之需求(與其必要性)未被意識且重視之前、在因應優質生產而有的相對報酬機制仍有待發展前,是否應該先思考如何讓新人活下去與順利成長?而非不斷地以低薪策展費、均價稿酬來吸引所謂「新銳」?當世代交替出現問題時,沒有人真能置身於外;缺少了強大、厚實之青年世代來滾動出更多可能與機會的話,上位者也將難有舞台以增進並維持全球競爭力,進一步帶領新世代前進。泛藝術環境中,人才青黃不接的窘境持續已久,筆者希冀透過本文之拋磚引玉,期待能有其他討論可以帶著更廣博且周延的視野,將此問題談得更清楚,並共同試著做些什麼,以改善藝術工作者的生存環境。
賴駿杰( 7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