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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心.自然:陳冠華的藝術收藏路

隨心.自然:陳冠華的藝術收藏路

Follow the Heart and Be Natural Ferdie Chen’s Art Collecting Journey

家族內並未有藝術收藏的淵源,Ferdie笑說走向「歹路」一開始純粹是因為喜歡。學生時代原就喜好設計性的家具、文具、建築等,國外求學階段又多半待在洛杉磯、紐約等美術館、博物館資源豐沛的大城市,「逛美術館」成為閒暇時間自然而生的習慣。即便今日,走訪美術館、參訪建築師的代表性建築,仍是出國差旅時必定安排的行程之一。不會想到收藏的學生時代從未參觀過與收藏當代藝術息息相關的畫廊,直到開始就業,有了個人的財富累積,Ferdie才開始起心動念,有了觀賞之外,喜歡還可以買回家欣賞的念頭。

17世紀初,對繪畫作品收藏空間的描繪在荷蘭變得流行起來。在這類作品中,我們往往可以看見在一個偌大的房間內,牆面密集懸掛著各類繪畫作品,而藏品的擁有者則會站在畫面的前景處。這類無論是收藏繪畫、雕塑、各類藝術工藝品,乃至於自然物件、標本的收藏空間,正是現代博物館的前身,「珍奇室」(Cabinet of curiosities)的凝結。其中最有名的一幅畫,莫過於由大衛.特尼爾茲二世(David Teniers the younger)描繪時任荷蘭總督的哈布斯堡王子利奧波德.威廉大公(Leopold Wilhelm)的義大利與法蘭德斯繪畫收藏。這類畫作除了隱喻大公的藝術興趣和藝術愛好者與贊助人的身分,也宣示作為一位王子,其對守護知識和文化的貴族義務承諾。到17世紀中葉,王子的權力不再完全以軍事勇氣來衡量,同時需透過他對繪畫、藝術的品味與鑑賞。時至今日,貴族義務自然已不是藝術收藏必然的承擔,但收藏物與收藏者之間的心緒交流卻是收藏始終吸引人的原因。2019年,原就與青雲畫廊總監李宜洲及其代理藝術家詹喻帆相識,收藏家陳冠華(Ferdie Chen)受邀成為藝術家正在發展、其以各工作領域人物為題的系列作品的主角。《The Collector》中,穿插著Ferdie部分的藝術收藏,草間彌生(Yayoi Kusama)、奈良美智(Yoshitomo Nara)、塩田千春(Chiharu Shiota)、六角彩子(Ayako Rokkaku)、中村萌(Moe Nakamura)、小松美羽(Miwa Komatsu),不同於身為公司經營者必須要有的精明幹練,手中把玩著奈良美智標誌娃娃的Ferdie,有著孩童般稚嫩、單純的眼神。

詹喻帆,《The Collector》,油彩、畫布,130×162cm,2019,本作品以Ferdie為主角創作。(陳冠華提供)

自然而生的藝術收藏

家族內並未有藝術收藏的淵源,Ferdie笑說走向「歹路」一開始純粹是因為喜歡。學生時代原就喜好設計性的家具、文具、建築等,國外求學階段又多半待在洛杉磯、紐約等美術館、博物館資源豐沛的大城市,「逛美術館」成為閒暇時間自然而生的習慣。即便今日,走訪美術館、參訪建築師的代表性建築,仍是出國差旅時必定安排的行程之一。不會想到收藏的學生時代從未參觀過與收藏當代藝術息息相關的畫廊,直到開始就業,有了個人的財富累積,Ferdie才開始起心動念,有了觀賞之外,喜歡還可以買回家欣賞的念頭。「剛開始買作品時,也不會抱持收藏的想法,比較像是『喜歡的東西買回家』。」隨著作品逐漸累積,「喜好物」成為「收藏品」,藝術收藏也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一個長時間、持續性的嗜好。

陳冠華與珍藏的六角彩子作品《Untitled》(2017)。(陳冠華提供)

第一次購藏作品,是在2009年的台北藝術博覽會。早期什麼都看,什麼都喜歡,但購藏一、兩年,隨著認識的業者、收藏家、從業人員越來越多後,才漸漸開始有「收藏」的意識,關注、追蹤的藝術家也漸漸收攏在某幾位特定的藝術家。迄今累計超過300件,涵蓋大小尺寸的繪畫、雕塑與版畫,Ferdie認為自己的收藏自然無法跟許多人相比,也很難說有一個明確的系統,但確實都是與自己有共鳴,符合自己直觀喜好的作品。最近期的一個收藏是塩田千春七月份在比利時個展中的作品。注意到塩田是在九年前的G-Tokyo藝術博覽會,直到四、五年前才開始入手。其作品中深層的精神性與生命投入,一如其所敬佩、喜愛的草間彌生,那用「生命」在創作的力量,深深吸引著Ferdie。事實上,觀察Ferdie的藝術收藏,無論是草間彌生、塩田千春,乃至於乍看「卡哇伊」、「萌」、「療癒」的奈良美智、中村萌、山本麻友香(Mayuka Yamamoto)等,在他們創作中看似無邪,實則厭世、叛逆、寂寞、若有所思的眼神下,都有著藝術家各自對人性與生命的旁觀。不過對Ferdie而言,藝術品總是反映了藝術家的人生經驗、生命關懷,但並不是所有作品都需要深厚的論述或問題意識,即便我們有心都不難說出一番背後的道理,因此論述、問題意識會是自己認識藝術家、作品的途徑之一,但不會是影響購買的因素,「直覺喜歡,覺得舒坦」仍是自己選擇作品的核心。

塩田千春,《State of Being》,複合媒材,42.5×81.5×45cm,2020。(©courtesy of Galerie Templon,陳冠華提供)

以日本當代為核心

因為強調個人的直觀與共鳴,與個人成長、生活、文化息息相關的台灣、日本與美國,自然成為其收藏的核心。不過雖然藝術的啟蒙是歐美,Ferdie的收藏主要以因為工作而必須時常往返的日本為大宗,約佔整體收藏的七到八成。

觀察日本的收藏現象,Ferdie與我們分享,日本國內確實有相當深厚的古董與近代藝術收藏市場,但也因此多半價格不菲。其當代藝術多半以海外市場為主,無論是中國、韓國、東南亞,尤其是台灣,更可能是其最大的市場。在與日本畫廊業者交流的經驗中,日本畫廊便曾表示,同樣的年輕世代,日本年輕人並不會將錢花費在藝術品上,而是以跑車、手錶、奢侈品居多,相較之下,台灣的年輕人反而更願意購藏當代藝術。

左 山本麻友香,《Unicorn》,油彩、畫布,130×97cm,2020 。(陳冠華提供)
右 山本麻友香,《Pink Monster》,油彩、畫布,130×97cm,2020。(陳冠華提供)

同時收藏日本與台灣當代的Ferdie又怎麼觀察兩地的差異?Ferdie表示,我們或許對村上隆、奈良美智、草間彌生,甚至一些日本中生代藝術家的名字耳熟能詳,因而認為日本的當代藝術發展更好。但某方面而言,日本人口是台灣的數倍,換言之,他們每年畢業的藝術生也更多。能以藝術為職業、生存、甚至出名,在比例上都是鳳毛麟角,更多的是不那麼知名、為生活所困頓的中生代藝術家。這一點,台灣與日本的差異並不大。那麼,Ferdie又怎麼評價「相較於台灣當代,日本當代價格更低、完成度更高,因此不如購藏日本當代」的看法?對此,Ferdie表示,如果以同樣資歷、媒材、尺寸、定價來比較,日本當代確實會予人物美價廉之感,但若以同樣的標準來評價歐美,狀況就不一定,有時可能需要百萬甚至千萬台幣以上。但自己收藏並非跟隨話題與潮流,自己的直觀還是最主要的。

中村萌,《Hour of the dawn》,油彩、木,170×90×90cm ,2019。(陳冠華提供)

市場性vs藝術性

提及藝術市場,尤其是拍賣現象,Ferdie則認為現下拍賣市場的表現其實反映的並非經濟現況,而是各國量化寬鬆下熱錢太多的景況而已。而現下受追捧的,也多半是在第一市場就必須搶購才買得到的藝術家,今日最受影響的,依舊是尚且需要介紹、推廣的新興與中生代藝術家,或是畫廊熟識的客人原先不認識的藝術家,乃至於新作品。對於市場價格的爬升,Ferdie說,當看到自己喜歡的藝術家變得受歡迎,獲得市場肯定,其實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自然是藝術家獲得了肯定、自己的購藏「增值」了,但同時也就代表買得到、買得起的機會越來越少。

金巻芳俊,《輪唱ジオメトリ》,檜木,75×26×26cm,2020。(陳冠華提供)

對於近年蔚為熱潮的潮流藝術,Ferdie則認為,自己的收藏很直觀,自然不會跟著他人的喜好,但如果真的很在意市場的人,自己倒是建議可以多去了解年輕人的喜好。因為他們終有一天會成為中生代,當他們的購買力更加成長,他們今日「非主流」的喜好很可能就是未來的主流。1970、1980年代的普普藝術在當下也並未被當作深刻的藝術品來思考,但對年輕人而言,從他們理解的潮牌、滑板、音樂、動漫等角度來切入藝術是很自然且容易理解的途徑。自己也遇到許多資深畫廊從業人員表示對今日的市場現象感到不解,感慨自己耗費畢生精力推動的優秀藝術家不如這些新進藝術熱銷,但Ferdie認為,市場性跟藝術性原就不是正相關,應當拆開來看。並非越有哲理的作品在市場上就越受歡迎,也不是進得了美術館的就一定價格高昂。相對的,只要物件可收藏、有需求,無論你認為它是否是藝術,自然供不應求。藝術並非只有市場面,同樣是自己今年剛購藏的吉姆.戴恩(Jim Dine)並非大家都熟知的藝術家,但他與安迪.沃荷(Andy Warhol)、李奇登斯坦(Roy Lichtenstein)、偉恩.第伯(Wayne Thiebaud)等普普藝術家齊名,是同代極少數尚在世、也是歐美多家博物館都會典藏的藝術家,但市場價格並不高昂。一如許多資深藏家的想法,Ferdie認為以藝術品作為投資工具太辛苦,除了交易成本高,也未必什麼都會漲,股票、債券、房地產都是比藝術品更有效益、值得的投資管道。也因此,自己極少將作品轉售,除了少數如版畫的複數件,或是因為朋友有徵件需求提供協助,鮮少易手。對Ferdie而言,「藝術,還是當興趣來看就好。」

吉姆.戴恩,《This Brilliant Winter 》,壓克力、沙、亞麻,170×126cm,2021 。(©Courtesy of Galerie Templon,陳冠華提供)

以藝術豐富生活

「如果能竊取一件作品但不用承擔任何責任,你會選擇哪一件?」面對這不在預期內的提問,Ferdie猶豫了一下,似乎陷入選擇困難。「那麼,如果可能,哪位藝術家的作品是你會想要一件的?」彷彿靈光一閃,Ferdie果斷地表示洛杉磯布洛德美術館(The Broad Museum)典藏的巴斯奇亞(Jean-Michel Basquiat)是自己最垂涎的作品。即便不論巴斯奇亞畫作背後的吶喊與脈絡,純粹就構圖、色彩、形式而言,都是非常漂亮的作品。

那麼,「收藏對你的意義是什麼」?Ferdie認為,如果論「美」,難免見仁見智,但其所透露出人的想法、創意等,都是自己欣賞的部分。一如有人收藏車子、手錶,就「收藏」本身而言,光是純粹的觀看與欣賞,便能獲得很大的樂趣,也是自己的嗜好所在。但或許更重要的是,透過這個興趣所牽涉出的人、事、物,則會影響一個人看事情的觀點,於是讓自己的世界與生活圈變得更加寬廣,更加富足。


本文原刊載於《今藝術&投資》2021年9月號34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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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貽安( 122篇 )

大學學習西班牙文,後修讀中國藝術史,有感於前生應流有鬥牛士的血液,遂復研習拉丁美洲現代藝術。誤打誤撞進入藝術市場,從事當代藝術編輯工作。曾任《典藏投資》編輯、《典藏.今藝術&投資》企劃主編,現為典藏雜誌社(《典藏.今藝術&投資》、典藏ARTouch)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