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未未英倫旋風】極端自由主義者?還是狂熱無政府主義者？

遵循在排程上以院內成員為先的傳統，學院特別籌辦了這場英國迄今規模最大的艾未未作品展，彙集了藝術家自1993年歸國至今創作的眾多作品。參觀者既能重溫其多年前使用清代傢俱創作的「傢俱」系列等舊作，又能欣賞其近年來的力作。在今年的新作《遺骸》（Remains）中，藝術家用陶瓷重塑不久前挖出的幾塊人骨，據推測很可能是昔日死於勞改營一名知識份子的遺骨。

雕塑作品《直》（Straight）由來源於2008年汶川大地震倒塌學校建築的鋼筋組成，將強烈的抗議與動人的美感融為一體。對中國當代藝術頗有研究的法國當代中國專家林國（Emmanuel Lincot）非常熟悉艾未未的創作。這位巴黎天主教學院的教授已就此發表過多篇著作，並曾於2012年2月在法國網球場現代美術館（Jeu de Paume）展覽「交織」（Entrelacs）期間舉辦講座「艾未未，極端自由主義者還是狂熱無政府主義者？」本次倫敦個展開幕幾日後，林國在接受本刊採訪時重新回顧了這位藝術家的創作歷程。

A　在我看來，他代表的是中國的良知，一如上世紀30年代的著名作家魯迅。他的經歷濃縮了一代人刻骨銘心的痛楚：先是背負毛澤東時代的創傷流亡美國，之後又在全球化和新都市文化興起的背景下猝然重返中國社會。其作品的意義體現在記憶中交織的諷刺態度、鬥爭精神和對當今各種錯綜問題的思考上。艾未未的創作極為多樣，從行為藝術到概念藝術，從裝置、影像到建築，他都大刀闊斧地探索嘗試。

A　「權力」是其創作中的一個核心概念。他是成功讓人們領會到（藝術家精神上的）「權威」和中國當局暴力「強制」之間微妙區別的偉大藝術家之一。打動人心的正是這種通過展現回憶所製造的張力。這一點遠遠超越中國背景本身，觸及到人類共通的感受。其作品的震撼與其本身的人格魅力也正在於此。他身上帶有一種道家聖賢遠離塵囂的出世姿態，「非神亦非主」也許是對其政治主張的最好概括。這既是無政府主義，也是極端自由主義。我們所崇尚的，正是那樣的中國，那個其以創造智慧和慷慨舉動所喚醒的、平常難以見到的中國。

A　對中國而言，他是一個播種者，以其獨有的方式引入馬塞爾．杜象（Marcel Duchamp）和約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在世界層面，艾未未同樣不容忽視，因為其作品的宏大已遠遠超越了中國本身，昇華為一種普世性的表達。在他的探索中沒有心理學痕跡，沒有給我們留下任何需要研究的課題。他的創作是哲學性的。

A　這令人們對這座古老高貴的學院及現任院長克里斯多夫．勒．布倫（Christopher Le Brun）更加崇敬。這是艾未未被中國當局軟禁多年後親自出席的第一場展覽。這一點非常令人喜聞樂見。這也顯示出，中國政府意識到，在保持密切監視的同時重新還給這位藝術家自由是擺脫人權方面各種批評的捷徑。倫敦皇家藝術學院與2012年法國網球場現代美術館的展覽互為補充，而又迥然不同。本次展覽以艾未未的雕塑和裝置作品為主，而一向專注於攝影的網球場美術館當初展出的則是照片。

A　此前艾未未在紐約生活了很久。那個時期，他當然非常多產，甚至對其個人風格的形成至關重要。但不得不承認，其創作的真正成熟及其各種行動的開展都是在其回國後實現的，這一選擇因此是非常明智的。

A　在行動虛擬化方面。作為首批系統化應用網路的著名藝術家之一，他成功建立了自己的網路群體並因激進的互動言論受到政府封殺。作為這一代哲學藝術家的代表，他完美地詮釋了阿爾君．阿帕杜萊（Arjun Appadurai）所說的「憤怒地理學」。艾未未還推動了新意象的形成，且無論它們多麼邊緣，都在眾多當代人的內心占據了重要位置。

應學院特別邀請，這位中國藝術家一系列具有鮮明政治傾向與獨特美學風格的力作在倫敦隆重亮相。

艾未未在倫敦皇家藝術學院（Royal Academy of Arts）辦展，舉世矚目的程度不亞於傑夫．昆斯（Jeff Koons）亮相凡爾賽宮，只不過沒有後者引起的那麼多爭議，顯得完全理所應當。這是因為，艾未未在2011年5月被中國當局扣押期間曾獲得學院授予的榮譽院士稱號。自那時起，他便和吉姆．戴恩（Jim Dine）、威廉．肯特里奇（William Kentridge）等藝術家一樣，在伯林頓府（Burlington House）擁有了一席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