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心蓉專欄】以機運遊戲挹注文化　法國的遺產樂透

法國有文化大國之稱，對文化活動的支持一向不遺餘力，不過法國文化資產眾多，尤其古蹟、建築、紀念物的維護修葺所費不貲，即使以文化部預算充裕廣為人知的當代法國也漸感吃力。2017年9月，新科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特地委託名電視節目主持人伯恩（Stéphane Bern）負責研究為文資保存另拓財源的方式；同年11月，文化部長尼森（Françoise Nyssen）宣布將推出「遺產樂透」搶救各地傾頹的文資建物，國會隨即劍及履及，在12月28號立法通過。

2018年2月，伯恩、文化部、遺產基金會（Fondation du Patrimoine）與法國國營彩券機構（Française des Jeux）正式簽約合作。自今年起，法國將設定每年9月歐洲遺產日（Journées Européennes du Patrimoine）時開獎的當期彩券為遺產樂透，同時發行每張售價15歐元的遺產刮刮樂，兩者盈餘全數交予遺產基金會統籌管理。由伯恩擔任主席的審查小組，將與文化部及遺產基金會就個案的文化歷史重要性、建物待修緊急性、地理區域的平衡，以及活化規劃或促進地區觀光的經濟價值等標準檢視申請。預計此筆在1,500萬到2,000萬歐元之間的年度挹注，可資助大約100個修復案，遺產基金會還計畫結合群眾募資及企業贊助，在14個行政區域中各擇一具代表性但罕為人知的建造物進行修復。

彩券，又稱樂透，是一種機運的遊戲。因為沒有任何技術門檻的要求，購買者只要付出很少的成本，就有贏得大獎的可能，既簡單又刺激，所以一般銷售狀況都很良好，也因此，大規模發售的彩券多由政府獨賣，務求將有軟性賭博之嫌的彩券盈餘導向社會公益共享。如在2015-2016年間，中國體彩、中國福利彩票的營收都在220億歐元以上，義大利彩券及法國彩券的營收也各有170億和140億歐元左右，是世上銷量最高的四大彩券，在扣除彩金及銷管費用後的盈餘也仍很豐厚。單是法國彩券的盈餘就為法國政府創造每年至少30億歐元的入帳，也難怪彩券又稱為志願稅收。

雖然各國在分配公益彩券盈餘時政策各有不同，但根據歐洲樂透（European Lotteries）的調查，教育、青輔、研究、社福、藝文確實都是重要標的，總計每年歐盟國內藝文發展受彩券之助高達10億歐元，其中，又以英國政府大手筆地將盈餘的20%分配給藝術領域、20%分配給文資領域最受矚目。法國遺產基金會多年來也試圖推動將文資納入法國彩券的盈餘提撥保障或另行出售獨立的遺產彩券，不過預算和公共財務部（Ministry of Budget and Public Accounts）對此建議始終反應冷淡，直至馬克宏上任此提案才得以實踐。只是這樣大費周章所獲取的額外資金，似乎仍很有限。

現階段遺產樂透只包括每年9月的單次提撥及遺產刮刮樂，應該是為了避免常態發行造成的競爭會削弱舊有彩券的業績表現，使得理應進入國庫的30億歐元部分流往文資的狀況失控，不利整體財政考量；但限時限量販售遺產樂透所帶來的2,000萬歐元，比起文化部原本在文資建物方面每年3至4億歐元的預算，又顯得微不足道。這或許也說明了站在國家財務管理的立場，無論是預期中或已繳庫的各種稅捐稽徵，都必需錙銖必較；而文化部顯然也是在幾經努力，依舊無法爭取到區區僅多幾個百分比的預算加碼後，才轉而期待彩券能夠稍稍緩解目前法國2,000個紀念物中，已有5%處於危機的燃眉之急。

文化經濟學學者主張文化資產有公共財的特性，如果沒有政府補助，很難在市場機制中存活；但該領域學者亦認知到，隨著時間遞移，老房子愈來越多，政府的負荷也會越來越重。台灣文化部長鄭麗君在去年亦曾數次表示思考援引彩券盈餘以為文資保存使用，可見在國家財稅及文資保存上普世共同面臨的平衡難題。且台灣和法國一樣，本來已有上軌道的彩券，若遺產樂透除了訴求之外，和現有台彩的區隔不大，則在中獎率和期望值相當的情況下，消費者極有可能擇一購買，如此，遺產樂透的出現勢必會擠壓台彩，進而對台彩盈餘分配的社福、健保及老人年金造成衝擊。除非以往不買台彩、但又關注文資的社群，可以從此志願繳交文資稅金，多買兩注，把餅做大，但國家又須注意在鼓勵彩券購買之餘的道德模糊角色。另外，英國不少媒體指出自1994年公益彩券重新上路以來，由於遺產樂透基金（Heritage Lottery Fund）的龐大，英國文化媒體體育部在編列補助時，對先前設置的國家遺產基金幾乎已成半棄養狀態。但近來線上賭博興起、彩券銷售走軟，早已習慣遺產樂透基金大手筆挹注的文資單位對即將到來的緊縮政策多感不安，回望文化部時，英國文化部又表示愛莫能助。究竟長遠來說，各國會將彩券的意外之財視為原有預算的額外（addition），抑或取代（substitution）資源，相信很快也將會成為法國、台灣文化政策學者所關心的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