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也很閒。女人利用閒暇生養小孩,然後做好飯菜等著家人。那或許就是名之為愛的行為吧。從摘著花玩的兒時到真正長大成人,我到底都在做什麽呢?直到最近我才知道,自己都在上一堂「如何愛人」的課。
——佐野洋子,《戀愛論序說》後話
我常常會覺得,為一本一千字不到的繪本寫一篇一千字的文章,根本是愚蠢至極。不過我覺得佐野洋子的繪本是夠特別的,像這本《飛天獅子》,我老是覺得那隻獅子,就是一位決定離開孩子、揮別每天煮飯打掃日子的媽媽,雖然那些「幼崽」非常崇拜她,但是他們的表現,就像小孩子一樣「自私」,不知道體恤獅子的累,特別是牠坦承「我愛睡午覺」,牠們只當是玩笑。(不過請放心,書中明說了獅子不是貓的媽媽。)
居家防疫一個月,我多麽想成為飛天獅子。「我要睡午覺」這句話從來不被我兒子當回事,沒有一天讓我好睡過。我可以理解很多媽媽一餐一餐接著煮的疲憊與動力,那絕對是愛的行動力。我從來不想成為孩子「啊」、「哇」的偶像,我只是想要「睡午覺」的小小願望都無法達成,《飛天獅子》穿越時空來到了現在,這說明那些「幼崽」的「自私」是多麽普世性啊。
而最終獅子醒來,她選擇的是飛上空中,不留在貓群之中成為他們的偶像,義無反顧地飛走了。這故事我讀來有一些突兀的轉折。如果是保守想法的話,會想「為什麼牠覺得很累就可以逃避責任」?(變成石像、復活後又飛走不復返)。
書中三番四次出現了幾次「獅子覺得很累」的用字,當時貓群沒有人留意到;最後牠化成石像後有隻幼貓無意間說了「牠一定是累壞了」,石像一聽到這句話就醒了過來。那麽,終於世界上有人了解牠了!?那又如何呢,那也只是一句話,牠還是不會再回到貓群捕獵烹飪給牠們吃,享受那些「啊」、「哇」的眼光。
「牠一定是累壞了」這樣的句型挑起我在台灣的語言經驗,很多人習慣說「辛苦了」、「你還好吧」這樣的話,可是這又怎樣呢?辛苦了一天煮飯洗刷,兒子只是說「辛苦了」的話,我一點也不會好過、不會感到安慰,或許還會白一個眼吧。
還有一種純粹是習慣性客套的稱讚,獅子醒來後,小貓是這樣說的「哇,多威武的獅子啊!多漂亮的鬃毛啊!多響亮的吼聲啊!真是太了不起了!嘿,獅子,你抓得住斑馬嗎?」仔細想想後,這一串「稱讚」都是空的,這到底哪裡「了不起了」?於是獅子只是看了貓一眼,可能是白一眼吧,大吼一聲飛出去了。
「如何愛人」書中的獅子與貓看來都沒有學會。一個走了;一個也只是說「你一定是累壞了」這種空話,原本是親戚(書中寫的)關係也告結了,或許這是親戚或朋友關係的警世吧。
「如何愛人」可真是一輩子的功課啊,這果然就是荒井良二說的「沒有答案*」的繪本了。
*現在大家都喜歡把繪本分成「看得懂的繪本」、「看不懂的繪本」,這其實讓人有點感傷。或是把繪本分成「有答案的繪本」、「沒有答案的繪本」,大家都喜歡追求有答案的,這樣是不好的,應該是兩種都有。其實,繪本就是一種「不需要這麽急著去尋找答案」的過程。──荒井良二(原出處:https://okapi.books.com.tw/article/11622)
(內文引用為簡中版,書名為《飛上天空的獅子》,唐亞明譯)
美術系卻反感美術系,停滯十年後重拾創作。 著散文《帶著你的雜質發亮》、《我不是生來當母親的》、《沒有大路》; 詩集《我們明天再說話》、《我和那個叫貓的少年睡過了》、《我現在是狗》、《幫我換藥》;繪本《馬惹尼》、《詩人旅館》、《老人臉狗書店》等數冊。 編譯、繪《以前巴冷刀.現在廢鐵爛:馬來班頓》(openbook好書獎,年度中文創作)。作品入選台灣年度詩選、散文選,獲國藝會補助數次;2020臺北詩歌節主視覺設計、不定期開辦繪本創作課;於博客來okapi撰寫繪本專欄文逾百篇。 網站:https://maniniwei.wixsite.com/maniniwei Fb/IG:馬尼尼為 maniniw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