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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景次世代】Live jam 新場景——Melting Part專訪

【場景次世代】Live jam 新場景——Melting Part專訪

【Gen Next Scene】Live Jam: A New Scene—Exclusive Interview with Melting Part

在採訪時,活動當天擔任整天主持的WADE DAO聲音其實已經開始沙啞了,卻難掩興奮,星期天晚上的感動意猶未盡。他眼睛發著光,看著LIGHTWELL頂樓的採訪空間,腦內似乎開始產生下一場活動的景象。「這邊如果辦Hip Hop Boxing,觀眾在四周繞著看,超棒!」隨後趕到的Nick,才剛上頂樓看見空間,WADE DAO便馬上對他分享想法。Nick於是也開始想像這個環境可以做些什麼,在一旁的我們,似乎見證了他們在發現一場新活動的現場。

在今年五月的台北當代藝術博覽會首日夜晚,金車藝文中心、TAO ART、LIGHTWELL與TKG+等四組藝術單位,在東區合辦了一場派對,室內牆上掛著藝術作品,DJ在現場刷盤、饒舌。這樣的組合在台北的藝術派對風景中實屬少見,儘管並沒有在社群平台上公開宣傳,仍有許多人私下收到訊息而爭相出入。警察都來湊了幾次熱鬧,代表它是成功的派對,也是我初次感受到Melting Part的魅力。

幾天後,我向LIGHTWELL的品濤問起當日的派對。他向我介紹了Melting Part,以及他們策劃的塗鴉藝術家UDON個展。這使我對Melting Part的興趣再度加深,直到在Instagram的粉絲專頁上,看到他們過往舉辦的活動,以及即將在花博流行館舉辦首次大型的現場活動「爵犬 All Day」。得知也受邀他們在「聲波薩滿—立方論壇音樂祭」策劃節目,我才意識到,他們參與藝術現場的狀態是如此多元。

Melting Part在臺北花博流行館舉辦的「爵犬ALL DAY」活動現場。(攝影/陳晞)

出於好奇,我當天也到現場體驗,當下我只想到四個字的心得來形容—一期一會。實在難以用音樂祭或表演祭這種過往的範疇稱呼,那是為現場表演、對於即興演奏獻上敬意與體力的慶典。附帶一提,這場活動並未獲得官方補助,他們獲得的是英國「Studio Monkey Shoulder」計畫的贊助基金,該計劃贊助的是世界各地的地方音樂場景,今年入選四個國家,奈及利亞、臺灣、印度與英國,Melting Part就是臺灣獲選的代表團隊。採訪當天,是Nick 與WADE DAO舉辦完爵犬 All Day的兩天後。爵犬 All Day是在一整天裡,將爵士、嘻哈、街舞、DJ與live jam放在一起,現場中發揮即興表演的極致魅力、讓8、900人沉浸其中的活動。男女老少、或單身或已婚,都是現場的一份子。

在採訪時,活動當天擔任整天主持的WADE DAO聲音其實已經開始沙啞了,卻難掩興奮,星期天晚上的感動意猶未盡。他眼睛發著光,看著LIGHTWELL頂樓的採訪空間,腦內似乎開始產生下一場活動的景象。「這邊如果辦Hip Hop Boxing,觀眾在四周繞著看,超棒!」隨後趕到的Nick,才剛上頂樓看見空間,WADE DAO便馬上對他分享想法。Nick於是也開始想像這個環境可以做些什麼,在一旁的我們,似乎見證了他們在發現一場新活動的現場。

Melting Part創辦人(左起)Nick與WADE DAO。(攝影/章郡榕)

Nick 與WADE DAO從小是跳街舞的臺北小孩,雖然彼此相差四歲,但都曾在同一間學校就讀,從小的生活接觸到比較多西方文化。「我入學的時候剛好Nick已經畢業,但當時在學校就已經知道,有一位跳舞很厲害的學長,叫做Nick。」

後來,Nick 與WADE DAO各自去美國東岸不同城市唸大學,意識到自己在臺灣學到的畢竟是二手、三手的文化,拼拼湊湊放在一起,也創造了一種跟原產地不同的嘻哈語言。在大學期間,他們各自進到當地的街舞圈子裡,學到了一些街舞的傳統精神。但是用二手拼一手,一開始的過程充滿掙扎。「你以為你知道,但其實原來在這邊,跳舞是那麼一回事。」WADE DAO因此被啟發,收集新的工具、也開始做音樂。「我想這是一種過程,我擁有那些語言,到了某個地方,我發現我原有的語言知識是不足夠的。場景一直給我這樣的化學反應,是語言重複的積累,讓你學會如何成為頂尖。」

當時初來乍到美國的Nick,對自己擁有的二手工具和語言反倒沒有太多懷疑,「那時候還年輕嘛,對自己很有自信,也不覺得有什麼不行。」WADE DAO接著說,有一次我和朋友一起去波士頓比賽,其實後來才發現那場比賽是Nick主辦的。「但我們並不知道彼此,Nick當時已經畢業了,那個比賽是他留在波士頓的場景。」

重新連線彼此,是因為WADE DAO預計從原本的工作中離開,去日本旅遊,想到了Nick也在這,因此去了他在日本的住處,一位正邁向30歲,一位已經30歲,兩位街舞男子開始想像接下來的人生。「沒記錯的話應該是2019年。那天的meeting,是Melting Part真正的起點。」Melting Part一開始什麼都想做,但嘗試了一下後,認為應該先從大家認識自己的那些面向開始做起,做得更扎實之後,再去想怎麼擴延場景。所以後來才開始做比較多爵士跟嘻哈的活動。

從青春期生活上的興趣,到大學體會了這個興趣作為當代文化的一面,到出社會之後試著讓它保有在生命中,如今成為自己的職志,Nick 與WADE DAO並沒有因為創立新品牌而放棄掉以前的人生經驗,反而是那些人生經驗造就了Melting Part的魅力。Nick的管理與設計專業,WADE DAO在學校帶學生的經驗,都被靈活地運用在品牌經營與現場活動中。

Melting Part於Lightwell舉辦的美國塗鴉藝術家UDON個展。(攝影/陳晞)
美國塗鴉藝術家UDON於個展中展出之作品。(攝影/陳晞)

談起了Melting Part每個活動中的精神橋段,Live Jam其實是一次突發奇想。「2022年剛開始成立時,我們到Basement cafe表演,咖啡店老闆玫瑰找了WADE DAO的團隊,然後也找我放歌,那是我第一次在臺灣放歌。那時突然想,我身邊有很多舞者,也有很多很棒的beat maker,舞者喜歡這種音樂。舞者想要有好聽的音樂,beat maker想要有人認真聽他們的音樂,但他們身處在兩個不同場景之中。所以我們就了一場活動,把兩邊的人找過來,直接現場即興表演。」

就像《食神》裡的灑尿蝦跟牛丸擺在一起,一碗撒尿牛丸便在現場誕生了。第二次舉辦是在疫情稍微解封的時候,50多個人,戴著口罩,在地下室跳舞,做現場節奏音樂,有位東區知名夜店的行銷見狀,所幸邀請他們把活動搬到信義區,從地下室般到微風南山48樓。

這樣的Live Jam,讓他們對街頭文化在臺灣有了新的想法。關於街舞和音樂創作,究竟如何呼應一個地方的文化與生活環境。「在過往,許多舞者跳舞大多是以歐美流行的嘻哈、Funk與Disco音樂為主,但有時候,要我們用美國西岸的幫派音樂來跳舞,好像有一種斷裂感。」Nick說,那些歌詞裡面的幫派生活,跟臺灣的街舞文化其實沒有什麼關係。「臺灣的街舞舞者,用臺灣人做的音樂跳舞,讓群眾融入其中。本來是朝著空間去想像,叫做『Melting Pot』,像是熔爐,但是後來想想,其實重點是那個大家聚在一起的時刻,我們才命名為『Melting Part』。」

觀眾,藝術家與空間,Melting Part不斷在這三個區塊裡繞,在這三個區塊中做內容。爵犬All Day對參與在其中的表演者來說,是一場新的體驗,一個場景的革命。但WADE DAO認為,Melting Part很難說自己在做的事情是一場革命。

「革命意味著你知道你想改變的是什麼,但是Melting Part的存在,並非要去抹消或改變過去的歷史或文化脈絡,而是去建立,在建立的過程中你需要知道這個脈絡中的過去與未來。」

「爵犬ALLDAY」活動現場。(攝影/陳晞)

每個人對一個新事物的誕生都投射著不同的凝視,有人期待他成為創造新時代的英雄,有人恐懼他取代自己在觀眾心中的地位,取代自己所擁抱的文化脈絡。Melting Part辦派對,常常會遇到警察,除了一開始取締噪音的警察之外,還有爵士警察、街舞警察、嘻哈警察,對他們取締文化正統性,希望進行預防性羈押。在文化上可沒有無罪推定論,他們往往是以活動與藝術家來間接證明自己的清白。

Nick說,這些文化幾十年下來,在臺灣也有自己的發展脈絡,像是爵士樂手可以在兩廳院這樣的場所表演,在國外可不一定是常態,但那也反映著臺灣受眾對於爵士的某一種場所想像。

「如果這些警察們喜歡的藝術家,在我們提供的場景裡也玩得很開心的話,那對我來說其實就沒有什麼問題。」Nick分享,去年魯千千來臺灣表演,受邀到不同的大場館,在表演期間他跟朋友說,其實她想在臺灣做一場小場的,「像在紐約那樣的近距離派對」Nick轉述,魯千千的朋友因此找他們舉辦一場魯千千的專場爵士表演。「其實是藝術家自己提出來,想要在非典型的場地表演,」這些國際級藝術家知道,小場地會創造表演特殊的親密感與化學反應,而不是只能往越來越大的地方表演。

那麼,他們到底是怎麼想像live jam在這些活動裡的魔力?

「任何活動,讓大家最印象深刻的,通常就是那沒有預期到的瞬間」Nick說。「比如說我們一起吃飯的時候,有人不小心把杯子打破了,然後因為杯子破了,開始有其他事情跟著突然發生。大家都會因此記得這頓飯。」或許,Live jam就是面對杯子破了之後的互動關係,現場是好是壞,全看當下眾人的化學反應。

Nick用餐桌與杯子比喻live jam對Melting Part 的意義有另一個層面,那就是對他們來說,是群眾造就現場,群眾造就Melting Part,而不是他們硬性地規劃了活動,要大家按表操課。看到表演者與觀眾讓整個現場安群眾感到安全的情況下,台上、台下、前台與後台,自然建立互動的默契,在同一節奏中各自舞動。

不可預期,那幾乎是不被補助主義的臺灣藝文生產環境所允許的事情。我們更傾向換一個不燙口的鋼杯,按照規劃期程,喝完裡面的東西,然後最好是臺灣製造。

與之相比,我更想坐在杯子可能會破掉的那一桌。


本文原刊載於《今藝術&投資》2024年11月號386期

陳晞(Sid Chen)( 133篇 )

藝評書寫與研究者,第13屆國際藝評人協會台灣分會理事長,曾任典藏雜誌社(《今藝術&投資》、《典藏ARTouch》)社群暨企劃主編。目前關注異質性的創作與勞動,長期研究繪畫性與敘事性等命題,對於另類文化和視覺語言的迷因混種亦深感興趣。文章散見於《典藏ARTouch》、《CLABO實驗波》、《端傳媒》、《非池中藝術網》、《Fliper》、《ARTSPIRE》、《500輯》、《藝術認證》、《歷史文物》、《新北美誌》等。

E-MAIL |sidtjh@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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