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興生 抽象8 油彩 畫布 Oil on Canvas 56x72cm (20F) 1990
楊興生來到台灣已經七年,正值慘綠少年時代,如同一匹脫韁野馬般無法被升學主義體制馴服,唯一不變的是熱愛畫圖的執著。一直以來家人也尊重他繪畫方面的興趣,為他找到當時最富盛名的仕女圖畫家季康門下學畫,從初中到高中數年下來,已練就出一手工筆畫的好技法,但桀傲不馴的天性,竟大膽畫起工筆裸女,被季康老師逐出師門。
幸好,天賦異稟的楊興生後來敲開求藝之門卻相當順遂,一九六一年他考上師範大學美術系,接受四年的科班訓練。課餘經常揹起畫架,騎上機車,在台北近郊尚未開發的大直、內湖、八里、淡水等地四處寫生。那時候只要一離開市區,到處盡屬鄉野,它們都是保有台灣原始風貌的自然遺產。楊興生以寫生行動和探索之心,發現了台灣土地的生命力,從此他的寫生景點,就鎖定在這最樸實的台灣野外風光。
師大畢業後必須履行一年的教師義務,初出茅廬的年輕教師楊興生,對待學生的方式也相當另類。不管是當學生或當老師,在那個保守的年代,楊興生行止都不符教育倫理規範,諸如和學生一起打撞球,參加學生的家庭舞會等等,為人師表卻狀況頻出,接二連三換了好幾個學校,其原因都是革職。
有一回轉到私立強恕中學,因美術課已有專任老師梁丹丰擔任,只好分配去教歷史,他卻在課堂上瞎扯武俠小說,被校方認為荒誕不經,最後還是被逼捲鋪蓋走路,短短一年總共換了五間學校,才勉強抵銷實習教師義務役。
一九六八年楊興生赴美留學,進新墨西哥高原大學深造,為的是嚮往該校設有印第安藝術的專門課程,以及學校附近有夏季畫市。畫市的畫家不一定需要有高知名度,但自己畫圖自己賣,若遇有伯樂賞識千里馬,賣一季畫也可以籌得剩餘三季四處寫生的旅費,漂鳥性格的楊興生發覺這真是一個可行之道,候鳥畫家正是楊興生的夢想!
高原大學教授也會介紹夏季畫市的藝術家傳奇,讓楊興生充分感受到藝術的自由,藝術家的浪漫,也進一步思考到畫廊與畫家的關係。等不及畢業,他毅然決定一邊創作,一邊創業,到洛杉磯開起畫廊來,專門主打南美洲畫家鮮豔畫風來吸引美西客。這點子雖然有賺頭,但是手頭寬鬆的他,總是留不住錢財,不過他已經篤定專業畫家新夢境,但畫家要溫飽,怎麼走才能自立呢?
一九七一年楊興生自美返台,一開始便嘗試開畫廊,經過幾度波折,台北市忠孝東路羅馬大廈的「龍門畫廊」終於開業,楊興生遂成為台北東區畫廊業的先驅。龍門畫廊業務甚佳,財源滾滾,反而有太多機會周旋於酒色財氣,和原本想的專業畫家之夢漸行漸遠,楊興生回到原點思考,於是交出棒子予畫廊經理李亞俐經營,自己退出,再度歸零。
可是回到創作,日子卻沒預期中順遂,一九八五年不得已又在阿波羅大廈重操舊業,主持 「第七畫廊」。意味生平第七次開畫廊,但到底要何時何日才能實現專業畫家的夢?
楊興生 採花日記六 油彩 畫布 Oil on Canvas 52.5x45cm (10F) 1994
一九九一年機會來了,楊興生成為財力背景雄厚的「台北時代畫廊」經紀畫家,直到六年後畫廊結束,楊興生已完全杜絕燈紅酒綠,自己成立工作室,保持與外界連絡的平台,潛心投入創作。
淡水工作室是樓層打通的大空間,面對台灣山河的大窗景,新居處讓他身心安頓,俗慮盡滌。巨幅抽象作品是楊興生旅行寫生回到畫室,提筆揮灑,筆力雄勁、渾厚,極富爆發力,令人激賞。年輕時放膽揮毫拼命酒,方能宣洩滿腔豪情,楊興生那種四海胸襟,放浪性格,若非投注抽象藝術來轉化,積壓在心底必無從釋放。他畫抽象也畫台灣,是兩條不衝突的平行線,而且可以取得平衡點。
十數年來,楊興生的風景畫都是從淡水出發,走遍台灣的角落,他專找未曾開發過度的野外,有意凍結台灣的原味,畫面顯得更沉靜、洗鍊、甘醇,絕少科技文明的雜質。
終其一生,楊興生,深深記住留美期間教授的一句話「創作勿離生活」。七度開過畫廊的經驗,深諳客戶心理,他信心十足地說:「我的畫不會與群眾拉開距離」。五十三歲如願以償的專業畫家起跑,跑到七十五歲生命終點,專職畫家,專業創作,楊興生築夢踏實。
「追夢俠」楊興生特展
時間:2017.05.20-07.16
地點:心晴美術館
地址:台北市大安區安和路一段78巷4號(捷運信義安和站 1號出口)
電話:(02)2709-2710
楊興生 花宴(竹東) 油彩 畫布 Oil on Canvas 90.5×106.5cm(50F) 1992
二0一二年春天,筆者與楊興生(1938~2013)相約捷運紅樹林站,病後療養中的畫家親自開車來接我去淡水油車口的工作室,一上車劈頭就說:「出太陽我就受不了誘惑」,意思是有陽光的日子一定要跑郊外寫生。接著寓意深長地又道:「因為台灣,才有我」。
楊興生的土地遍歷,汲取鄉野風情,其所表現的田園風物,是陽光反射下的豐饒大地,刻意讓台灣原味停格,並提升鄉土到當代意境,楊興生詮釋台灣風景,可說已臻至爐火純青的境界了。
愛台灣,畫台灣,會令人以為他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沒想到卻是如假包換的戰後來台之第二代。一九三八年生於江西的楊興生,雖然家鄉在對日抗戰中未遭戰火波及,倒是共產黨崛起之後,江西變成毛澤東的新據點,一九四九年楊興生的父母已攜家帶眷,隨國民黨逃出江西,輾轉來台,唯獨把從小愛搗蛋的楊興生留在老家託祖母照顧,等待將來設法接應。
未料這一等,楊興生已是中學生了。當共產黨新政權確立,江西開始一片肅殺之氣,楊興生潛入「少年先鋒隊」,混在群眾裡向地主鬥爭,其實他自己才正是地主出身子弟,所以楊興生從小就懂得在險惡環境中求自保,甚至也磨練出一身衝勁和獨力行事的性格。
一九五二年楊興生父母買通人口黃牛,採取偷渡方式,一波三折地讓他踏上台灣這塊陌生地。和家人團聚後,楊興生降級重讀小學六年級,翌年從老松國小畢業,考上建國中學初中部。可是這位刁鑽、古靈精怪的孩子,進入名校卻遭到留級。只好轉學,偏偏又玩到畢業考也錯過了,領不到畢業證書,最後以同等學歷考進大同中學。他很不在乎正規課業,從公立學校落到私立學校,直到一九五九年才勉強拿到一紙文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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