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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現代化浪潮之下開創新頁與回返傳統: 「黃土水與他的時代」研討會側記與策展解析

在現代化浪潮之下開創新頁與回返傳統: 「黃土水與他的時代」研討會側記與策展解析

Opening New Chapters and Returning to Tradition Amid the Wave of Modernization A Symposium Summary and Curatorial Analysis of Huang Tu-Shui and His Time: Taiwan's First Western-style Sculptor and the Tokyo Fine Arts School in the Early 20th Century

由國立臺灣美術館與東京藝術大學共同主辦的「黃土水與他的時代—臺灣首位西洋雕塑家與20世紀初期的東京美術學校」展覽在9月6日開幕,是日下午也舉辦「黃土水與他的時代-追溯日本與臺灣的近代美術史」學術研討會,三場主題分別為策展人國美館研究員薛燕玲「近代臺灣最初的雕塑家—黃土水藝術『在地色彩』的表現」、東京藝大大學院美術研究科文化財保存學副教授岡田靖「自古物學習保存和修復,並邁向新的雕刻表現」,以及東京藝大大學美術館副教授村上敬「解題『黃土水與他的時代』」。

我想努力地留下,鑿入自己不屈不撓精神的雕刻。就算只是一件雕刻,鑿入自己的真實生命打造而成的作品,會向未來永恆地流傳吧。這樣的話,儘管自己的肉體滅亡,靈魂仍與作品一同不朽。我常提倡這樣的自我哲學。

—黃土水,〈過渡期的臺灣美術—新時代的出現也接近了—〉,刊登於《植民》第4卷第2號,1923年4月(註)

由國立臺灣美術館(以下簡稱國美館)與東京藝術大學(以下簡稱東京藝大)共同主辦的「黃土水與他的時代—臺灣首位西洋雕塑家與20世紀初期的東京美術學校」展覽在9月6日開幕,是日下午也舉辦「黃土水與他的時代-追溯日本與臺灣的近代美術史」學術研討會,三場主題分別為策展人國美館研究員薛燕玲「近代臺灣最初的雕塑家—黃土水藝術『在地色彩』的表現」、東京藝大大學院美術研究科文化財保存學副教授岡田靖「自古物學習保存和修復,並邁向新的雕刻表現」,以及東京藝大大學美術館副教授村上敬「解題『黃土水與他的時代』」。

展覽研討會的最後階段,三位講者一同接受聽眾提問與交流,獲得現場熱烈反應與迴響。左起:東京藝術大學副教授岡田靖、國立臺灣美術館研究員薛燕玲、東京藝術大學副教授村上敬;右立者為東京藝術大學教授熊澤弘。(國立臺灣美術館提供)

薛燕玲表示,黃土水(1895-1930)是臺灣第一位以西方技法創作並被稱為雕塑家的現代藝術家,首先向觀眾介紹其生平與學習經歷,而除了在東京美術學校學習之外,勤奮好學的黃土水也走訪民間的義大利藝術家以學習石雕,並在1921年加入「曠原社」與北村西望、建畠大夢等藝術家切磋。技法之外,黃土水在1923年開始發展的水牛題材,不僅流露對故鄉風土的情感也自此實踐表現帶有臺灣意識的創作風貌。她最後也提及,無論日本與臺灣藝術家皆同樣面臨到在西方現代化的夾擊下追求在地特色藝術的理想。

岡田靖則從日本近代佛像造像的系統沿革切入,在官方發布的宗教政策之下,雕刻藝術也隨著時代推演發展出國粹主義與西化主義的殊異路線,以及因應而生的藝術學院系統。接著,他也分析了各時期的文化政策對古物管理與維護的不同側重層面。

本展共劃分為兩個展區,由村上敬擔任策展人的第一部展區,係自東京藝大美術館的典藏品中精選48件作品,皆為黃土水年代相近東京藝大的師生、同儕與晚輩之作。村上敬表示,收藏師生的優秀作品是東京藝大自最初創校即有的傳統,累計至今約有三萬件典藏,主要是透過每年舉辦的畢展,由各科系評選的第一名作品都會被納為館藏。此外,西畫科學生在畢業時都要繳交自畫像,因此也得以在本次展覽呈現10位臺灣藝術家的年輕肖像。第二展區則是由國美館匯集三件館藏與七件私人所藏的黃土水作品,包括甫於去年二月獲文化部登錄為國寶的《甘露水》是在創作逾百年之後回到母校展出,深具歷史意義。

在展品的配置與敘事上,意在還原時代氛圍與當下風行的潮流,以感受黃土水是在何種背景之下學習與發展。步入展場即可看到小絲源太郎於1911年所繪的油畫《屋頂之城》,此作取景視角是從東京美術學校所在的上野高地往東眺望淺草;近景的低矮傳統住宅區當中交織著電線和電線杆,再至遠方當時可謂淺草地標、樓高12層的西式塔形建築凌雲閣皆盡收眼底,呈現東京彼時新舊交融的城市景觀,讓觀者帶入在1915年赴日本求學的黃土水所處的環境正逢明治維新之後,邁向現代化與都市化的高速成長期。而旁邊的太田喜二郎《豐收的秋天》則描繪農忙時期的勞動情景,呈現傳統社會的一面。

高村光雲,《木寄文殊》,木, 年代不詳,東京藝術大學典藏。(國立臺灣美術館提供)

黃土水恩師高村光雲的藝術生涯始於佛像雕刻,也是所謂的佛師,在歷經「神佛分離」與「廢佛毀釋」的時代衝擊,汲取西方雕塑的優點與技法為傳統雕塑開創新氣象,而他對形體的準握極為精確,其重視實物寫生的觀念影響了黃土水的創作風格。不過,這次展出的《木寄文殊》則帶有抽象幾何的現代藝術意趣,倒也能一窺其製作佛像時對於造型量塊的方法論。同樣任教於東京美術學校的藤島武二經典作品《池邊納涼》以外光派風格描繪接受現代教育思潮的女學生在公園交談的都市風情;至於和田英作的《出遊》則以神話入畫,呈現復古浪漫的情懷。

「黃土水與他的時代」展出日本大正時期描繪戶外都市風景畫,左為和田英作的《出遊》,右為藤島武二的《池邊納涼》。(國立臺灣美術館提供)

隨著西方藝術形式的引入,裸體主題的表現與展示從明治時期便爭論不休,直至進入大正時期後,社會才普遍接受將裸體視為藝術並欣賞的觀念。而村上敬也提及,藝術家往往是為了畫面的效果而加入裸體表現並非僅為了描繪裸體,本次展出津田青楓的《裸婦》、滿谷國四郎的《兩個女人》乃至陳澄波的《裸女靜思》都展現不同風情與意趣。

「黃土水與他的時代」展場一景,展出20世紀初日本藝術家荻原守衛、北村西望,高村光太郎、朝倉文夫作品。(國立臺灣美術館提供)

在現代雕塑方面,可以看到北村西望的《男》、荻原守衛的《女》寫實中帶有張力的造型反映出當時風靡日本藝壇的羅丹風格,然而表象之下的內在情緒更是藝術家亟欲彰顯的部分。對比黃土水的《甘露水》所刻劃的東方女性以靜定站姿與靜穆神情所散發的雋永氣韻,其內斂的情緒也引發觀眾的各種揣想。而呼應黃土水經常刻劃的水牛,以動物為題的創作其實在日本歷代也頗為盛行,直到近現代則有減少的趨勢。因此,活躍於文展與帝展的池田勇八擅長動物雕刻,在當時甚至獲得「馬的雕塑家勇八」(馬の勇八)的別號,也是村上敬認為必須同場呈現的作品。

黃土水,《水牛群像》(歸途),銅,1928,私人收藏。(國立臺灣美術館提供)

薛燕玲表示,她和國美館團隊大約自四年前開始研究和追查黃土水作品與相關資料的下落,而臺灣藝術家要如何被看見,仍需放進亞洲或世界藝術發展的脈落一起審視,才得以有更為全面的觀照。岡田靖也呼應道,從黃土水的創作可看見有意呈現臺灣的主體意識,而在日本各處也都有當地的傳統與文化,同樣也很重要。黃土水活躍的20世紀初期恰逢日本在明治維新以降,現代化與文明化達到頂峰的時期,誠如這次跨國合作的「黃土水與他的時代—臺灣首位西洋雕塑家與20世紀初期的東京美術學校」對於理解日本與臺灣歷史與藝術交流的面貌而言,極具意義。


 蔡家丘譯,顏娟英、蔡家丘總策畫,《臺灣美術兩百年(上):摩登時代》,(臺北:春山出版,2022),頁148-149。


本文原刊載於《今藝術&投資》2024年10月號385期

楊椀茹 (Yang, Wan-Ju)( 179篇 )

典藏雜誌社採訪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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