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本書店到底該怎麼擺放?
店員曾用心在架上貼了許多標籤,按出版社、按作者,按年齡、按主題、按出版地⋯⋯但繪本的觸及率卻不如預期。想展示「書店特選」,而放了「兒童哲學」的書區,得到讀者「不明這是什麼呀」的回應。那就⋯⋯「用繪本學數學」吧,感覺也很實用有趣,但有數學恐懼症的不只是小孩啊。好吧!這區貼上「台灣原創繪本」,一本生態繪本,裡頭的自然環境與澳門相當,卻因為冠上了「台灣」而令讀者覺得是與之無關的事物。或是⋯⋯想分享特殊需求孩童生活情境的繪本作品,本意是多元融合,因特設書區就讓孩子們「被標籤」了,啊啊對不起,一不小心微歧視。還有還有,青齡共育的書,咦,隔壁櫃放的居然是生死教育,百無禁忌,大吉利市!
上架著實令人傷透腦筋/吃足大便,人生真的好難啊!
幾年實驗下,現在井井的書店空間出現兩個部分,一半靠裡面的是繪本,一半擺放適合成年人的圖像、哲學、小說、外語、小誌等出版。大抵經過多年的試驗,終於出現今天的空間樣貌,每一本繪本作品的構成背後,都有一個龐大的世界觀,可能是相近的主題、旁枝的知識,甚至有可以互相呼應的圖像美感。那也不貼什麼標籤了,直接由書來說話!圖像與文字、成人與兒童、不同知識背景的讀者,藉由書與空間,互相溝通。書的上架是或許商業考量,但它也可以是一首詩。
感到相見恨晚的,還有美學家/人類學家/藝術家李歐納・科仁在《擺放的方式:安排物件的修辭》,將擺放視為「修辭」,因為「所有溝通都需要『修辭』」,而擺放就是一種溝通。
近來上架的書,有一本也是李歐納・科仁《花店 The Flower Shop 關於那些花所傳遞的故事》,作者去到維也納一家名為Blumenkraft的花店,寫下這本實錄。裡頭有創辦人走向這家店的人生關鍵詞、不同的工作者成為花藝師的路徑、有關於花店空間的。關於光與聲響,花器與花材,店與時間。甚至哪些是一家店的美學秩序,那些又是可以隨時置換改變的事物。
在關於花的描述中,李歐納・科仁選擇了一個特別的區域。書中談到Blumenkraft有一個「臨終花區」,輕微損傷的花就放在這裡,但一個員工因為不忍花被丟棄,這個區越來越大,它們可供免費索取,送給小孩子與員工親友,或讓員工拿來練習插花。
關於人的描述,除了透過店家轉述「奧客/西客」奇觀,還有花店一天的日常隨筆,看起來俱細靡遺,其實也是各種空間記憶的截面。花會凋謝、人會死去,記憶會延續與覆蓋,作者最後以兩個告別儀式作為終章,人與感情、美學辯論,在這樣的商業空間持續流動。
當大人讀者在選讀類似《花店》一本書,圖像讀者/兒童讀者能找到什麼?
我們找找看?喔,在這裏!阿雷馬娜!
提示:碧翠絲・阿雷馬娜似乎已經是書店的主題選書常駐作者,各個顯眼角落都有他的書,從米奇巴克版《巴黎的獅子》來到之後,就陸續到來幾種不同語言的版本,昨天到現場的是“Never, Not Ever!”(即將來到的是阿布拉甫出版的中文版《永遠都不要!》)。
答案是這本!《神奇的胖胖-蓬蓬-小小》!
五歲半的艾迪在媽媽生日的那個早上,聽見姊姊說要送給媽媽一個「胖胖-蓬蓬-小小」,於是就用這個線索,去找禮物給媽媽。她去了麵包店找尚先生、去了花店找溫蒂、服飾店找咪咪、古董店問收藏家艾梅特,整個街區地跑,甚至到肉舖找屠夫泰奧(被他轟出去)。即使不知道「胖胖-蓬蓬-小小」到底是什麼,小店不同的店主,都送了一個小小的禮物給艾迪,那是屬於不同範疇的「眼光」與「專業」。在他們把這小小物件送出去的時候,也把一個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送給了小孩。
在繪本的架上,放能「幫助兒童成長」的書,提供了一種閱讀的方式,畢竟來買書的讀者都帶著繪本有柔性教育功能的期盼,書可能提供知識、解決兒童當下的成長困境。但書架上還需要更多的是大/小讀者所沒有接觸過的世界,例如世界世界的市集、世界的節慶,自己沒有過的生活、富含地方特色故事⋯⋯這都幫忙建立了孩子們最初的人類學田野。
《神奇的胖胖-蓬蓬-小小》透過不同的街區小店,小讀者得到的比「關於職業的認識」更多。《花店》所寫下的實錄,店主都是真名實性,具血肉與溫度。繪本也能有文化人類學的視野嗎?當然有!《神奇的胖胖-蓬蓬-小小》企圖為兒童展現小店空間的美學秩序,甚至藉由櫥窗內物件的擺放,產生出新的敘事:
小點櫥窗閱讀,新的敘事出現了!
小店很重要,但誰都說不出小店哪裏重要。繪本也不說,它讓你更為有機地生活在裡頭。而我們要做的很簡單,走出門,上街去,到一家小店,一間書店、花店⋯⋯看它的空間、看它的擺放,聽它要跟你說些什麼?光顧它。
或是,開一家小店?
(寫於井井三一繪本書屋六歲)
延伸閱讀
林香君(川井深一、大香)。出生高雄。2015年開始,於澳門望德堂區經營井井三一繪本書屋。現嘗試與孩子在街市、村落、社區、海洋或山林進行教學現場實踐。「從澳門開始的繪本寶物聚」專欄是因為井井三一是澳門的繪本書店,想知道這個城市的文化聯繫是什麼,所以店主川井深一做了在地和海外(葡萄牙、台灣或其他)有書的見學,在此記錄與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