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展覽之前,有一群人勤勤懇懇,為觀眾、為藝術家造橋鋪路,讓展覽可以落地完成,使觀眾可以渡至藝術的那一岸,在現實生活以肉身體驗精神性的藝術。展覽製作中,包含了專責展場技術規劃與執行,上至展場規劃,下至展覽親力親為的佈置,包含燈光設計、配電走線、影音技術控制等都是佈展的範疇。這個產業中,因為需要大量的勞動以及一定的身體力量,所以多半被認為是男性居多的產業,然而投入展覽的幕後製作產業近10年與16年的燈光師洌嵐(阿嵐)與佈展技師李宜庭(小個兒)卻帶給我們不一樣的觀點。
「透過燈光可以看到作品的另一不同層次。」——絕對光度的燈光師洌嵐(阿嵐)
關於燈光師的養成背景,在藝術學院裡面一直都沒有系統性的教學,很多時候必須得靠著自己一步步摸索。阿嵐大學一開始懷抱著當插畫家的夢想,但很快發現非美術科班出身要銜接上同儕有點困難,再加上每個學期都會有評圖,她意識到自己並不喜歡被審視,也很納悶為什麼創作一定要被檢視,一度無法適應學校的藝術教育。直到修了一門研究所博物館學的課程,她才被刺激到原來在藝文產業內,不是只可以當藝術家,還可以用別的方式在你熱愛的環境。
至於被燈光這門技術吸引,可以回朔到她在東海大學唸研究所期間,當時毓繡美術館甫開館,跟著老師輩同行至展場參觀布展實務,遇到恩師,之後她也陸續至其他展覽現場觀摩布展的過程。阿嵐發現原來技術人員在一個展覽中是很重要的,只是很容易被整個大環境忽略,有了幾次布展的觀摩經驗後,她為了要得到實務的機會,主動向學校提案願意接手東海藝文空間每一檔展覽的燈光,就這樣開始慢慢摸索展覽的打燈方法。
「我個人習慣每次打燈的時候,都會在展場來來回回重複走無數次, 我覺得光跟作品之間如何拿捏視覺平衡很重要,包含整體的空間感,當光如果完全聚集在作品身上的時候,視覺上就會聚焦在幾個點,有時候明暗過大會覺得空間很不協調或者過於戲劇性,所以其實我處理的光線會比較重視一個人進去展覽空間後整個身體的感知狀態。」
除此之外,阿嵐也觀察到現在很多展覽會仿效國外美術館使用白色均光,雖然很漂亮也很純粹,但在臺灣的文化環境內會令人聯想到辦公室,就會產生壓迫感。「我自己認為打燈還需要考慮文化脈絡的問題,臺灣人對白色均光的視覺連結感受很明顯是辦公環境,所以如果是我自己的話,我會看整個空間需不需要補一些比較暖色調的在地板上中和這個調性。」
在與藝術家互動的過程,阿嵐非常著迷於藝術家對她提出挑戰,她舉例近期幫藝術家花季琳的作品打燈的經驗,「她作品用色清淡、細膩,又非常精準,她不是靠感性隨便揮灑而是有規劃的去處理整個畫面,包括墨色比例、筆畫勾勒、線條粗細等等。所以當我看到她作品,就知道我必須從燈光來處理很多畫面細節的呈現,且這些細節處理起來還必須成為一個整體。」她以調酒作為比喻,有時候不是跟調酒師說你要什麼酒,而是說出你想要什麼「氛圍」的酒,當調酒師抓到某個比例時,你就會覺得對!就是這樣!
「我覺得打燈與藝術家之間某種程度也是處理個性的問題,有些藝術家的性格是大剌剌的、可是有些藝術家他是屬於比較安靜、沈穩的,那如何透過燈光來展現他作品與個人的特質?透過燈光有時候也會讓藏在作品裡的東西跳出來,甚至是藝術家無意識的留下的細節,這時他們看到就會很驚喜,很像在尋寶一樣,重新再認識自己的作品,透過燈光可以看到作品的另一不同層次。」
然而,女性從事燈光師的比例相對少數,作為女性燈光師的阿嵐也坦言,女性在這個行業的確有受限的地方,首先是力氣、再來是自己易貧血的體質,但對於爬高她卻顯得興致勃勃,「我家是做冷氣的,我對爬高非常興奮!再加上我屬猴啦!」另外也因為這個職業多會在男性較多的場合工作,有時會遇到因性別而不尊重專業的情形,阿嵐也爽朗回應這時只要拿出專業知識碾壓他們就行了!「女生當然也有優勢,比如說在燈光的溝通方面能做到比較細緻的程度調節,不過也不是侷限在性別,很看個人特質啦!要是上升、月亮、太陽裡面有土象星座,都是可以合作的夥伴。(笑)」
最後,談到近期幕後工作人員的生態轉變,從事燈光工作將近十年時間的她,觀察到大環境越來越重視這一塊,「一個展覽要完成不只是需要藝術家的作品,還需要策展人、藝術行政、技術人員等,大家如果沒有一起互助執行,那展覽不可能會成功,做展覽就是一個團隊合作的過程,請大家用『有愛』的方式做展覽!」她笑說,如果未來有機會她也想嘗試看看在國外做展覽燈光,去觀察、研究不同地方對於燈光的視覺文化脈絡是如何。(文/陳思宇)
「耐心、細心以及責任心,是投入佈展產業最為重要的三個因素。」——展覽技師小個兒
就讀於國立臺北藝術大學美術系時,小個兒就經常出入關渡美術館,協助參展藝術家在展場更好的呈現作品。透過當時候所積累的佈展經驗與口碑,在大學畢業後,協助不同的藝術機構、美術館以及藝術家陳列作品。她在佈展執行的工作,多半扮演了統籌與執行的角色,並且也考取的水電技師的執照,期許做到更安全的現場執行。自立方計劃空間成立以來合作至今,近年也多參與臺南市美術館的展場執行。
訪談甫開始時,小個兒就指出女性其實在產業中,並沒有遇到外界所認為的因為性別而產生的衝突或是誤會。她笑著說:「不好意思,我講的可能都會沒有什麼特色。」因為小個兒認為,佈展技師的工作,很大一部分,是在完整執行業主的要求、適時提出執行可能遇見的困難與呈現更好成果的建議。其實整體並不會遇到業主因為技師是女性,而使刻板印象影響工作。她認為業主更在意的是,工作能否而完整落地執行,而當自己能夠勝任,得到業主的信任,也不會在業務往來上與他人產生齟齬。
若論及在工作上真正遇到因為生理性別而產生的問題,多半是在水電行業工作時,因為力量不夠無法順利鑽孔或身高不足搆不著工件等問題。小個兒認為,這並非是一個多麼巨大的難題,畢竟工作現場也會有其他更有力氣的人可以協助。「佈展」工作本身就是相互協作的工作模式,獨自工作反而更危險。
小個兒指出,「耐心」、「細心」以及「責任心」,是投入佈展產業最為重要的三個因素。
村上隆的藝廊Kaikai Kiki Gallery Taipei(註1)於2010年6月開始於臺北營運,小個兒也因為在該藝廊中工作的經歷,受村上隆之邀,到日本Kaikai Kiki 工作室進行從幕後作品製作到展覽佈劃執行的修行。她提到村上隆是一位非常仔細且嚴格的藝術家,在與村上隆合作的過程中,需要反覆確認作品位置、光線以及展示的方式,團隊會先製作規劃圖及模型由村上隆確認,接著在現場再次確認作品擺放的方式,若是仍舊不滿意,甚至會在現場通宵到村上隆滿意通過為止。因此支援展覽技術的從業人員,需要有極高的耐心,配合藝術家將展場呈現直至盡善盡美。
在細心方面,小個兒則是分享2013年時,受策展人之邀為威尼斯雙年展臺灣館進行佈展,作為佈展統籌,需要仔細思考什麼樣的工具需要運輸到當地,使用機具的電壓、螺絲、零件,是否能否郵寄、托運,或者是手提上飛機,並且因為展期的緣故,這些設備在展覽期間都不能帶回臺灣,要等到展覽結束方才會跟作品一起運送回來,如此一來,展覽期間自己在臺灣工作又有什麼設備是不能缺少的?
在小個兒工作的16年來,她發現佈展工作中,在既有的掛畫、陳列、燈光、木作展牆、油漆等等之外,「影音」類的展覽技術是近幾年異軍突起的技術需求,從設備規劃安裝到配線收線,盡可能做到干擾最少的呈現。因應有許多新媒體藝術家加入現場技術執行的行列,這也是另一個展覽佈展的新樣貌。(文/李京樺)
註1 Kaikai Kiki Gallery Taipei為村上隆於2008年開設的藝廊「Kaikai Kiki Gallery」的首間海外分店,並且於2014年休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