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剛風光辦完東京奧運的日本,又風風光光地迎來了日本國內第二場世界級大型活動──大阪萬國博覽會(正式名稱為日本萬國博覽會,EXPO 70)。這場半世紀前的萬國博覽會以「人類的進步和協調」為主題,讓日本一掃戰後陰霾,換上進步國家的外衣,一躍國際舞臺。半世紀後的今日,萬國博覽會再次來到大阪這個活力城市,這次,日本又會讓大家看到怎樣的面貌呢?博覽會尚未開幕,關西地區的各大博物館摩拳擦掌、準備好最好的展覽。大阪市立美術館作為大阪地區重要博物館之一,歷經兩年的重新裝潢後,第一場大展就趕上了萬國博覽會,以「國寶」為主題,帶來「日本國寶展」。
日本國寶展概述
4月26日,大阪市立美術館盛大展開的「日本國寶展」匯集約130件國寶於一堂,這些藝術工藝品不僅見證了各個時代的藝術發展,更是日本美之歷史的縮影,而國寶則可謂其中的巔峰。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國寶之所以為「國寶」,除其自身於藝術史上的重要性,其歷經數百年甚至數千年的時光流轉,奇蹟般地保存至今,也是成為「國之重寶」的原因。
此次展覽一共分為三個展區與一個特別展示,三個展區分別為「Nippon的國寶―追尋美的歷史」、「與大阪有淵源的國寶―大阪的歷史與文化」、「朝向未來的日本之美―紡紗PROJECT」,特別展示則為「從皇居三之丸收藏館收藏品所見之萬博時代」。當中,第一展區「Nippon的國寶―追尋美的歷史」中又分為多個子項:「日本美術的巨匠們」、「閃耀奪目的古文化」、「祈禱之形」、「和與漢」、「優雅的日本之書」及「武士的藝術」。
生命閃耀未來社會的設計

2025年大阪萬國博覽會題旨為「生命閃耀未來社會的設計」(いのち輝く未来社会のデザイン),順應著這個主題,是次展覽也特別注意日本藝術的設計感。說到設計感,不得不說到日本繩文時代的《火焰型土器》(圖1)。在寬口土器口沿上,裝飾著四個把手,把手形狀類似火焰,因此此類型的土器都會被稱為「火焰型土器」。土缽器身以泥條裝飾成螺旋規則狀、口沿帶有鋸齒狀,自由、奔放的外型,讓人很意外這竟是距今5400到4500年前的作品。同樣具有現代設計感的作品尚有《舟橋蒔繪硯箱》(圖2),整個硯箱以蒔繪製作而成,華麗非常。同時,硯蓋呈現山形隆起,是過往完全沒見過的造型,更是江戶時代知名的書法家、漆藝家本阿彌光悅(1588-1637)的代表作。

Nippon的國寶―追尋美的歷史
⦿日本美術的巨匠們
說到巨匠,先不論如製作出火焰型土器、土偶等彷若現代陶藝作品的上古日本無名住民,日本藝術史中有著許多不得不提的藝術大家們,諸如學習南宋山水又轉化成自身筆法的水墨畫家雪舟(1420-1506)、以金碧輝煌障壁畫著稱、與皇室、各貴族關係良好的狩野永德(1543-1590),抑或是稍晚的俵屋宗達(17世紀前後)、「琳派」大師尾形光琳(1658-1716)等人的作品,都經過精挑細選,呈現於這次展覽之中,以期觀眾得以綜覽日本繪畫史中的各式樣貌。
當中,與狩野永德同一時代的另一位畫師長谷川等伯(1539-1610)及其子長谷川久藏的作品《楓圖》(圖3)及《櫻圖》(圖4)也難得地移地來到博物館內展出。這兩件為京都智積院的帳壁畫,可以視為在狩野派盛行的情況下長谷川等伯父子為自己搏出的一件佳作。《楓圖》、《櫻圖》雖然同樣以金色鋪底,大樹參天,但觀賞時會發現畫家更著重於細節花草的描繪,柔和了整件作品的氣氛,展現出來的不是狩野派那種華麗澎湃的氣勢,更多的或許是糅雜其中父親對亡子的思念。


⦿閃耀奪目的古文化
日本繩文時代出土許多具有特殊造型、可能在作用上也別具意義的作品,如前所述的《火焰型土器》(圖1)正是繩文時代的代表作品之一,因為在出土時並非僅在特定區域發現,推測可能是食器,但也有學者認為是祭祀用器。另外一種可視為繩文時代藝術表現特徵的是《土偶》(圖5)。土偶最狹義的定義是以素燒陶器表現人的外型或者人形的靈體,大家較為熟知的或許是戴著大大防風眼鏡般的《遮光器土偶》,但其實日本各地都有出土土偶,且造型各異。是次展出的《土偶》突出女性的形象,有著明顯的乳房、孕期時的孕肚、女性生殖器及臀部等,展現了繩文時代對於女性繁殖力的尊崇。這件文物也被稱為「繩文的維納斯」。

是次展覽也展出日本最小的國寶,正是彌生時代的《金印「漢委奴國王」》(圖6)。這件金印邊長2.3公分,印文為「漢委奴國王」。中國《後漢書》曾記載倭奴國至東漢朝貢,東漢光武帝賜金印給倭奴國王,書中所提及的金印或許正是這枚金印。此一金印或許見證了這段中日外交歷史,也是日本目前現存最古老的金製文物。順道一提,日本最大的國寶是位在關西奈良東大寺的《盧舍那坐佛》(高15公尺)。

除了博物館、美術館,神社、寺廟也是日本國寶、重要文化財等文物收藏的重要地點。日本信仰中相信天地萬物有靈,因而興建神社供奉,並認為超越自然之力的靈會居住生活於神社的神殿之中。在神殿中需準備許多生活用器,因此以「神寶」之名製作了這些用器,收藏於神殿之中。當神殿、神寶逐年變舊後,神靈需要透過定時更新替換新的神殿、神寶來維持其靈力,那些被替換下來的神寶便被歸類為「古神寶」。日本不少有著千百年傳統的神社內都有「古神寶類」用器,如興建於神護景雲二年(768)的奈良春日大社,其御本殿中的「本宮御料古神寶類」有292件國寶、「若宮御料古神寶類」則有49件國寶。此次展出的《蒔繪箏》為「本宮御料古神寶類」中的一件,琴面以金、銀、銅粉等表現出墨水流動風格的紋樣外,也夾雜著樹木花鳥,風格表現上可說是當時最高級的作品。和歌山熊野三山之一的熊野速玉大社中也保存一批「古神寶類」,當中的《衵 萌黄小葵浮線綾丸文二重織》更是古神寶類中織品名寶。
⦿祈禱之形
佛教於6世紀中葉經由百濟官方交流傳至日本(欽明天皇),然佛教得以在日本落地深根,主要歸功於聖德太子(572-621)。聖德太子為欽明天皇之孫、推古天皇之子,是擁佛派的一大成員。推古天皇繼位時,聖德太子執掌政務,整頓政治制度,使佛教於日本走向繁盛,是日本神道教之外,另一種興盛的宗教信仰。
東京國立博物館藏《孔雀明王像》(圖7),孔雀明王正面對著觀者,盤腿正坐於孔雀之上。有別於一般明王怒目的神態,畫中的孔雀明王神色中帶著憐憫慈悲。除此之外,其華麗的色彩尤為引人注目,巧妙地運用高光與色彩的漸層過渡,營造出柔和而豐滿的印象。

《普賢菩薩騎象像》(圖8)是展場中少數的佛教雕塑作品。普賢菩薩結跏趺坐於蓮花座上,雙手合掌於胸前,座下為一象。這是一件平安時代晚期的雕刻作品,據推測應該是京都一帶的佛教雕刻師的作品,原本應是陪侍於某寺院中的釋迦如來兩側的造像。

除了佛畫、佛教造像,日本傳統繪畫中也可以看到佛教小故事的身影。繪卷是日本獨特的繪畫形式,形式為卷軸,其特徵在於畫上除了繪畫作品(繪),還搭配著文字(詞),文字與繪畫的組合訴說了整個故事。日本四大繪卷中的《信貴山緣起繪卷(飛倉卷)》(圖9)此次也難得地出現於會場之中。《信貴山緣起繪卷》為平安時代中信貴山(朝護孫子寺)僧人命蓮的修行故事,共分為三卷:「山崎長者卷」、「延喜加持卷」及「尼公卷」。當中,「山崎長者卷」又稱「飛倉卷」,繪卷故事的主軸為命蓮運用法力使一缽飛下山托缽,一富人見之便將該缽鎖在自家穀倉內,沒想到此缽竟將整個穀倉托了起來,一路托回信貴山,而富人一家拼命在後追趕。最後,命蓮讓缽將穀倉內的米運回富人家中。在該繪卷中,時間表現方式呈現「移步換景」的方式,故事脈絡由畫卷右邊往左延伸,時間也隨場景更換從右至左展開,主角飛缽會反覆出現在每個場景之中,這樣的時間描繪也是日本繪卷的特徵。

⦿和與漢
日本繪畫在中世(11世紀至16世紀)之後,除了傳統的大和繪畫(やまと絵),與中國禪宗一同傳到日本的中國水墨畫,也引起了天皇及武家的喜愛,和漢並進,彼此影響、發展,為日本繪畫增添了豐富度。
是次展覽在展覽後期將展出鎌倉時代最為傑出的肖像畫《傳源賴朝像》(圖10)。該肖像畫保存地點為京都神護寺,據《神護寺略記》記載,後白河法皇(1127-1192)駕崩後,該寺的仙洞院懸掛安放了法皇像及源賴朝、平重盛、藤原光能、平業房等肖像。從現存的《傳源賴朝像》可以發現畫中人物側著身,目光放在畫的右前方,這跟此作懸掛的方式有關,因為在仙洞院中中間懸掛法皇像,而《傳源賴朝像》是掛在其左方,畫中的源賴朝正是側身看向法皇。強裝束的肩部挺拔,袖子從肩端直線下垂,形成穩定的三角構圖,展現出沉穩厚重的氣質。此外,袍服上的唐草紋樣具有形式化而不顯呆板的清新感,而在面部表情上微妙的立體感表現,則展現了鎌倉前期大和繪畫的寫實精神。

與大和繪畫相對應的,就是中國傳來的水墨花草畫,是次展覽展出李迪的《紅白芙蓉圖》(圖11)便是一例。李迪為南宋宮廷畫家,該件作品為其有名的紀年作品(1197)。畫中畫了紅白兩色的芙蓉,白芙蓉表現出清晨的狀態,紅芙蓉則表現出了中午時分的狀態,一組畫內完整再現花朵從含苞到綻放的生命過程,也表現了特殊的時間感。李迪筆下的花卉層層疊加顏色,顏色深淺變化細膩。該作品應該是於15世紀傳入日本。

⦿優雅的日本之書
日本的書法自漢字傳入後開始發展,之後又加入了日本獨有的平假名,漸漸發展出其獨特的美學風格,其中經典的「高野切」(圖12)也來到了此次展覽。「高野切」代表的是日本最古老的和歌集《古今和歌集》(914年左右編成)最早的寫本,推測完成於11世紀。「切」的意思是將寫本或卷軸切成數段,使其成為掛軸或書帖,而這份最早的寫本被稱為「高野切」,相傳是因為豐臣秀吉得到了該寫本的一部分,並將部分寫本賜給了高野山而得名。根據學者研究,「高野切」寫本原本應有二十卷,現存完整的卷僅有卷五、卷八及卷二十,其他為殘卷。二十卷中分別有三位書家的筆跡,因筆跡不同,而會以「第一種」、「第二種」及「第三種」來表示。是次展覽會分別於三個檔期中展出此三種筆跡的《古今和歌集(高野切)》。

⦿武士的藝術
日本武士的世界也可以說是日本歷史中重要的一環,而武士所配戴的甲冑、刀劍等物品也反映出了當時代的藝術技巧及風格。《赤韋威鎧》(圖13)為存有頭盔、護肩的大鎧,部分的鎧甲片飾有黑漆,染色皮革上則裝飾有菱形紋、撫子花紋、獅紋及櫻草紋等紋飾。該件大鎧整體為平安時代後期的樣式,但部分部件是於鎌倉時代(12世紀末-1333)所加。多數被指定為國寶的大鎧多為神社中的神前奉納之物,而這件大鎧保留了平安時代的風格,且同時具備後世增添的痕跡,實屬罕見。

與大阪有淵源的國寶―大阪的歷史與文化
是次策展方還特闢出一個單元,展示大阪地區的歷史以及人文風貌,當中也有數件展品是不容錯過的,如大阪獅子窟寺的《藥師如來坐像》(圖14),是平安時代前期代表作,其左手將藥壺托至胸前,是在其他藥師如來佛像中較少見的姿勢。《青磁鳳凰耳花生 銘萬聲》(圖15)則是大阪泉久保惣紀念美術館的鎮館之寶之一,這件作品完整體現了南宋青瓷之美,釉色溫潤如玉,且不論是口沿處的盤口,器頸兩側鳳凰造型的器耳,都保留得十分完整。

策展方指出,趁著此次萬國博覽會再訪大阪,能在大阪地區舉辦第一次的國寶展,真的是非常難得。能和這些「國寶」相遇,除了能從中了解日本的藝術及文化底蘊,穿越千百年的相會,更可說是奇蹟。

大阪市立美術館重新開館紀念特別展「日本國寶展」
大阪市立美術館|2025年4月26日至6月15日
本文原載於《典藏.古美術》391期〈來場奇蹟般的相會吧!──大阪市立美術館「日本國寶展」〉,作者:王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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