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從澳門開始的繪本寶物聚】N0.8 帶本繪本遊澳門：當書與城市互相呼喊

2020年最重要的生命主題，是大過文學藝術的形式本身的。作為書業工作者，近一年來，我深深感到書的渺小與巨大。我工作的書店是井井三一繪本書屋（Júbilo 31），所在的位置是澳門聖祿杞街31號，葡文Júbilo 31是喜悅。我們是一家以販售繪本、插畫、小誌與藝術類型作品「為主」的書店。平日，即使山坡下的街道人頭與車流濟濟，但在聖祿杞街來來去去的，卻多半是這個社區的住民。

相片的角落，是住在教堂療養院「清安醫所」的白髮阿婆，阿婆有20個孫子和27個曾孫子。她日日由看護推著，回到老店鋪收信，和書店孩子傾談。即使在旅遊城市裡，居民在此，用毫不張揚的方式生活著。

這是一個安靜的堂區。這個堂區有個舊名，老澳門人稱它為「進教圍」，意思是「進入天主教的村落」。這裡是幾百年來東方信徒進入天主教的第一站。

教堂望德堂：澳門是天主教城市，每個社區有其代表的教堂作為堂區名稱區分，教區內居民婚喪喜慶，甚至公共衛生健康管理目前尚且沿用這樣的分區。（相片中是望德堂區代表教堂。）

最早，堂區的成立，是因為痲瘋病，在痲瘋病患被驅逐到離島（九澳島）之前，這裡就是痲瘋病人收容所。也因此，望德堂恭奉的聖人，是中世界在歐洲展現治黑死病神蹟的聖祿杞/聖羅格（São Roque）。一百年前，望德堂社區被全數拆除，建設成今天我們可以見到的樣子。什麼原因？也是因為疾病，1889年前後，鼠疫大爆發。改變了這個社區的樣貌。

望德堂區與《小房子》（“The Little House”, Virginia Lee Burton）：維吉尼亞·李·巴頓繪本中的小房子，歷經城市現代化之後，依然屹立不搖。位在曾經因為瘟疫被改造過的社區，我們依然能找到屹立不搖的兩棟「小房子」。

在城市空間，展讀一本書？

「戰爭無能於講述故事。」

2020年年初，學校已經關閉。當時我們讀到André Letria 在2018年出版的 “A Guerra”, 書中“A Guerra Nunca foi capaz de contar histórias.” 並祈禱它會抵達書店。爾後祈求靈驗，大塊文化讓這個聲音與中文世界連結，吳俞萱翻譯它為「戰爭無能於講述故事」說出了此刻讀者的心聲。

一本書與城市呼喊，在許多生活細節裡印證。澳門是個天主教城市，每年七月，書店堂區會舉辦除疫主保聖羅格瞻禮，聖像出巡，澳門警察樂隊會用音樂講述整個瘟疫的故事。一般到了我們書店旁邊的斜巷（瘋堂中斜巷），音樂就會充滿希望而高亢。今年，這個這個部分取消了。戰爭與疾病，沒有喜樂，也沒有任何敘事。

“A Guerra Nunca foi capaz de contar histórias.” André Letria, “A Guerra” “戰爭無能於講述故事”(中文版由大塊文化出版，吳俞萱翻譯。攝：川井深一)

書店堂區會舉辦除疫主保聖羅格瞻禮的儀式中，往年澳門警察樂隊擔任音樂敘事的角色

在「戰爭」之中，我們無法擁有故事。這種心情是非常矛盾的。人類知識充滿侷限。但在這個困難的時刻，我們仰賴著書，並感到擁有書的幸運。它無法擊破人類遭遇的所有困難，但卻能帶著我們去對抗它。

當下閱讀，展書與賣書的邏輯？

與《戰爭》差不多同時，草山萬兎和松本大洋合作的小說《星尾獸探險隊》也抵達了。
書店怎麼選擇一本書？考量如何迎接一本書，對我們來說格外重要，它的旅程沒有回頭路（書到了澳門，就不會再發回原生地了），它的到來必須宛如一個新生命在此城誕生。

《星尾獸探險隊》的到來，書店事先做了無數次自問自答與考量 :

1. 關心生態史與第六次物種大滅絕正在發生，這是一本宏觀生態史與人類文明的鉅作，非入不可。

2. 因為太喜歡松本大洋爆裂的畫風，所以非到不可。
3. 它的背景是二戰爆發之前，在困難來臨之前的人們，會用什麼心情來「面對」。

《星尾獸探險隊》裝禎細節拍攝：松本大洋的鉛筆素描，線條細緻，甚至是異於平常的平和，創造出生活庇護所的筆觸，贈與這兩位即將迎接戰爭時代的孩子。（小麥田出版。井井三一繪本書屋拍攝）

草山萬兎是河合雅雄的筆名，他是一位遭遇過人類大歷史的動物學家。《星尾獸探險隊》這有可能與我的城市互訓解釋嗎？大部份的我們，都不會知道自己正在大歷史的進程之中。《星尾獸探險隊》的兩個角色，龍二與小百合，是1935年3月從小學畢業，「接下來他們將面臨的時代，絕對不是一個和平的時代」（草山萬兎）。在2020年拿到這本書、一同「參與」探險的少年，有可能熬過大歷史的考驗，實現心中的夢想嗎？為（被封鎖中的）讀者解讀著當下的時代命題：瘟疫是自然現象，防疫是政治行為。物種生存的競爭，此刻正在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