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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印象派對話,書寫自己的語言:美國畫家薩金特

與印象派對話,書寫自己的語言:美國畫家薩金特

薩金特自1874年至1885年旅居巴黎,期間幾乎涵蓋八次印象派展覽,他認識許多法國印象派畫家,亦欣賞其作品,並與其一同在巴黎的獨立展覽展出,但薩金特從未完全接受法國同好所實踐的各種印象派風格。耐人尋味之處,在於薩金特定義自己既是印象派,亦為不與其妥協者,不僅指出自己與印象派的關連性,亦強調自身的獨立性,認為自身風格與其他印象派畫家並不相同。

在美國畫家約翰.辛格.薩金特(John Singer Sargent,1856-1925)的職業生涯中,一般人多將其視為印象派畫家。例如:拜涅格(Arthur Baignères,1834-1913)於1883年在《美術學報》(Gazette des beaux-arts)中,即認為薩金特展現自己是一位一流的印象派畫家。但其他評論家雖仍將其藝術實踐與印象派連結,卻得出根本不同的結論。例如:曼茲(Paul Mantz,1821-1895)於《時代報》(Le Temps)中,則宣稱薩金特要比印象派現代得多。約莫30年後,討厭薩金特作品的弗萊(Roger Fry,1866-1934),仍藉由與印象派比較來理解其繪畫,並以其作品《康乃馨、百合、百合、玫瑰》(Carnation, Lily, Lily, Rose,圖1)為例,認為作品中呈現的色彩,僅是附和印象派的一種庸俗化表現。

圖1 約翰.辛格.薩金特,《康乃馨、百合、百合、玫瑰》(Carnation, Lily, Lily, Rose),約1885,油彩畫布,174×153.7公分,泰特不列顛美術館(Tate Britain)藏。(引自Wikimedia Commons)

薩金特自1874年至1885年旅居巴黎,期間幾乎涵蓋八次印象派展覽,他認識許多法國印象派畫家,亦欣賞其作品,並與其一同在巴黎的獨立展覽展出,但薩金特從未完全接受法國同好所實踐的各種印象派風格。耐人尋味之處,在於薩金特定義自己既是印象派,亦為不與其妥協者,不僅指出自己與印象派的關連性,亦強調自身的獨立性,認為自身風格與其他印象派畫家並不相同。由此可知,為何前述評論家們對薩金特與印象派之間的關係存在分歧見解。

一、馬奈與竇加的影響:都市、音樂與新視角

第一屆印象派展覽於1874年在巴黎舉行之時,薩金特已抵達巴黎,正式開始他的藝術訓練,同時就讀於巴黎美術學院(École des beaux-arts)與肖像畫家杜蘭(Carolus-Duran,1837-1917)主持的私人畫室。薩金特在美術學院遵循自17世紀以來法國學院建立的傳統課程,先修習素描、解剖再進入繪畫,但杜蘭卻教導完全相反的方法:使用飽含顏料的筆觸直接開始繪畫,並透過層層堆疊與模仿提香(Titian,1488-1576)的方式來建構作品。

杜蘭偏好17世紀荷蘭、西班牙大師,如哈爾斯(Frans Hals,約1580-1666)與維拉斯奎茲(Diego Velásquez,約1599-1660),而非當時在美術學院廣受仰慕的義大利文藝復興畫家。杜蘭對學生分享其對前述大師創作方法的敬仰,並與馬奈(Édouard Manet,1832-1883)比較,當其向學生教授繪畫技巧時,便同時提供理解當時前衛畫家作品的方式。故此,在薩金特早期畫作中,哈爾斯、維拉斯奎茲與馬奈等人的影響隨處可見。

薩金特曾於1884年購買2幅馬奈的作品,並在1889年與好友莫內(Claude Monet,1840-1926)共同推動購藏馬奈的傑作《奧林匹亞》(Olympia,圖2),將之納入法國國家典藏,薩金特於1870年代晚期創作的《帕斯德盧管弦樂團在冬季馬戲團的排練》(Rehearsal of the Pasdeloup Orchestra at the Cirque d’Hiver,圖3),即帶有馬奈風格典型的暗色調與繪畫筆觸。

圖2 愛德華.馬奈,《奧林匹亞》(Olympia), 1863-65,油彩畫布,130.5×190公分,奧塞美術館(Musée d’Orsay)藏。(引自Wikimedia Commons)
圖3 約翰.辛格.薩金特,《帕斯德盧管弦樂團在冬季馬戲團的排練》(Rehearsal of the Pasdeloup Orchestra at the Cirque d’Hiver),1876-78,油彩畫布,93×73公分,芝加哥藝術博物館(Art Institute of Chicago)藏。(引自Wikimedia Commons)

此作描繪帕斯德盧(Jules Étienne Pasdeloup,1819-1887)在巴黎帶領其樂團進行音樂會,向廣泛大眾推廣古典音樂,該樂團常於週日下午在冬季馬戲團舉行排練並免費對外開放。薩金特本身亦為技藝精湛的鋼琴家,對現代音樂抱持極大熱情,並與帕斯德盧產生情感共鳴,某回當他專注聆聽排練時,便拿出畫布將印象捕捉下來。此作畫面右下角有一小丑,顯示「高雅」與「通俗」文化在冬季馬戲團中的融合。

此類描繪現代都市娛樂的主題,亦常見於其他印象派畫家的作品,而薩金特描繪該類現代場景,可能受到馬奈與竇加(Edgar Degas,1834-1917)作品的啟發。例如:在《假面舞會》(Masked Ball at the Opera,圖4)中,馬奈裁切、壓平、抽象化表演者的形體,或許影響薩金特對題材的選擇與處理方式。另竇加對歌劇與芭蕾等主題的處理,如《歌劇院的樂隊》(The Orchestra of the Opera,圖5),亦有可能鼓勵薩金特探索相關題材。

圖4 愛德華.馬奈,《假面舞會》(Masked Ball at the Opera),1873,油彩畫布,46.7×38.2公分,アーティゾン美術館藏。(引自Wikimedia Commons)
圖5 愛德加.竇加,《歌劇院的樂隊》(The Orchestra of the Opera),約1870,油彩畫布,56.5×45公分,奧塞美術館(Musée d’Orsay)藏。(引自Wikimedia Commons)

此外,薩金特在此作中亦與馬奈、竇加一樣,採用不尋常的透視方式,用以壓平並抽象化畫面空間。例如:薩金特的視角似乎是從上方俯視,但不同於馬奈與竇加的處理,薩金特畫中的音樂家則逐漸消失在背景中,隨著視線的後退,演奏者的形體亦被簡化到幾乎成為他們所演奏的音符。馬奈偶爾會在此時期的畫作中融入音樂符號,此方式呼應當時評論家常以音樂術語討論印象派的現象,薩金特將音符召喚至畫布的作法,亦正源自於此,但與馬奈相比,薩金特在此作的抽象性中,更直接傳達其對樂團演出的聽覺與視覺經驗。

二、哈爾斯、維拉斯奎茲等大師風格的實驗

與當時大多數受過學院派訓練的美國畫家一樣,薩金特很少完全放棄對人體形象的寫實描繪,在嘗試過前述表現主義式的抽象作品後,薩金特仍持續探索印象派的題材。以《威尼斯玻璃工人》(Venetian Glass Workers,圖6)為例,薩金特用寬闊筆觸暗示,而非精確描繪玻璃工人正將長玻璃管旋轉成珠子,此類帶有筆觸感的繪畫方式與暗色調,均與馬奈誇張的筆觸風格相近,並與哈爾斯、維拉斯奎茲的技法相契合。

圖6 約翰.辛格.薩金特,《威尼斯玻璃工人》(Venetian Glass Workers),1880-82,油彩畫布,56.5×84.5公分,芝加哥藝術博物館(Art Institute of Chicago)藏。(引自Wikimedia Commons)

前述描繪方式使薩金特有別於其他同時期畫家對威尼斯的描繪,當時國際間許多畫家均專注於威尼斯色彩鮮明的如畫風貌,相較之下,薩金特則經常描繪威尼斯建築的陰暗內部,所關注者並非壯麗的城市舊建築,而是當代居民。此類聚焦於威尼斯較不具吸引力、現代化的一面,而非其光輝歷史,顯示出薩金特對印象派理想的忠誠,亦即捕捉日常現代生活。

薩金特早期的人物畫,雖亦見類似暗色調性與筆觸,顯示其與馬奈作品的關聯,但兩者仍有所不同。以《戴爾夫人》(Mrs. Charles Gifford Dyer / Mary Anthony,圖7)為例,薩金特雖運用寬闊筆觸描繪周遭環境,但在臉部與雙手卻融入更多細節,展現其對學院派傳統的堅持,戴爾身著黑衣,胸前佩花,形象讓人聯想到薩金特偏好的17世紀西班牙肖像畫。

圖7 約翰.辛格.薩金特,《戴爾夫人》(Mrs. Charles Gifford Dyer / Mary Anthony),1880,油彩畫布,62.2×43.8公分,芝加哥藝術博物館(Art Institute of Chicago)藏。(引自Wikimedia Commons)

此類以西班牙風格的印象派畫法進行實驗者,亦包括1882年的巨幅畫作《喧囂》(El Jaleo,圖8),以及同年完成的大型肖像畫《埃斯居迪耶夫人》(Madame Paul Escudier / Louise Lefevre,圖9)以及《博伊特的女兒們》(The Daughters of Edward Darley Boit,圖10)。在這些作品中,薩金特嘗試將人物置於昏暗的室內,正如維拉斯奎茲在《侍女》(Las Meninas,圖11)中所呈現一般。埃斯居迪耶夫人身穿藍色絲質午後禮服,立於裝飾華麗的客廳,一旁則是覆以壓紋天鵝絨的椅子與華美的東方地毯,身後牆上掛有義大利製雕花鍍金框鏡,鏡中反映燭台。畫中空間唯一的光線,來自畫面右側的窗戶,映照於埃斯居迪耶夫人身上,但最關鍵的面容部分卻落入陰影之中,與馬奈的畫作相同,薩金特在此處刻意破壞傳統肖像畫的慣例,強調光與暗的戲劇性效果,而非清楚描繪人物形象。

圖8 約翰.辛格.薩金特,《喧囂》(El Jaleo),1882,油彩畫布,232×348公分,伊莎貝拉·史都華·嘉納博物館(Isabella Stewart Gardner Museum)藏。(引自Wikimedia Commons)
圖9 約翰.辛格.薩金特,《埃斯居迪耶夫人》(Madame Paul Escudier / Louise Lefevre),1882,油彩畫布,129.5×91.4公分,芝加哥藝術博物館(Art Institute of Chicago)藏。(引自芝加哥藝術博物館典藏資料庫)
圖10 約翰.辛格.薩金特,《博伊特的女兒們》(The Daughters of Edward Darley Boit),1882,油彩畫布,222.5×222.5公分,波士頓美術館(Museum of Fine Arts, Boston)藏。(引自Wikimedia)
圖11 維拉斯奎茲,《侍女》(Las Meninas),1656-57,油彩畫布,318×276公分,普拉多美術館(Museo del Prado)藏。(引自Wikimedia Commons)

薩金特對繪畫傳統的顛覆,以及華麗而深色的筆觸,甚至是對現代工人階級題材的實驗,均使其早期作品與印象派產生聯繫,但不同於馬奈等印象派畫家,薩金特不僅希望在巴黎沙龍的傳統學院體系取得成功,亦欲在更為前衛的展覽場所立足,以求在各個領域取得成就。儘管薩金特運用印象派元素,使作品看起來更前衛、更具吸引力,但也融入學院派特質,謹慎地在空間中描繪人物的解剖結構,正如在美術學院所受的訓練,故仍獲沙龍評審的重視。

薩金特雖試圖取悅各方藝術界,但在1884年的《X夫人》(Madame X,圖12)中,畫面人物所呈現的強烈性感姿態震驚大眾,法國上流社會因擔心自己會被以如此庸俗的方式描繪,故而拒絕委託薩金特創作肖像。薩金特為求生存而轉赴英國,並在1885年永久定居於此,此後開創一種完全不同於印象派的藝術實踐。

圖12 約翰.辛格.薩金特,《X夫人》(Madame X),1884,油彩畫布,234.9×109.8公分,大都會藝術博物館(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藏。(引自Wikimedia)

三、英國新起點:走向戶外與進化的肖像畫

當薩金特在英國面臨肖像畫訂單短缺時,遂亦然轉向風景畫,並開始大量嘗試印象派的戶外寫生技法,例如《莫內在林邊作畫》(Claude Monet Painting by the Edge of a Wood,圖13)。薩金特約莫於1876年結識莫內,二人曾於1881年參與巴黎自由藝術家協會(Cercle des arts libéraux)的展覽,並於1885年在珮蒂畫廊(Galerie Georges Petit)共同展出。1880年代末期,薩金特曾多次造訪莫內在吉維尼(Giverny)的住處,並觀察到莫內在戶外作畫的方式,故而受到啟發開始嘗試戶外寫生。

圖13 約翰.辛格.薩金特,《莫內在林邊作畫》(Claude Monet Painting by the Edge of a Wood),1885,油彩畫布,54×64.8公分,泰特不列顛美術館(Tate Britain)藏。(引自Wikimedia Commons)

此外,薩金特曾於1885年到1889年間,在英美藝術家聚居的伍斯特郡(Worcestershire)百老匯鎮(Broadway),創作一系列戶外寫生風景畫。以《薊花》(Thistles,圖14)為例,可見薩金特在此時期開始採用比馬奈更明亮的色調,拋棄之前的西班牙式暗色調,同時亦試驗馬奈的寬鬆筆觸,以營造寫實氛圍,並運用白色與棕色筆觸表現薊花在光影中的樣貌。儘管此作具有薩金特於伍斯特郡完成的作品之典型風格,但抽象程度卻超過多數作品,叢聚的薊花形體幾乎完全佔據畫面構圖,使觀者難有空間感受。

圖14 約翰.辛格.薩金特,《薊花》(Thistles),1885-89,油彩畫布,55.9×71.8公分,芝加哥藝術博物館(Art Institute of Chicago)藏。(引自Wikimedia Commons)

即使薩金特在風景畫採取激進的印象派實驗,但在肖像畫仍僅有限度地使用,以《迪林夫人》(Mrs. Charles Deering / Marion Denison Whipple,圖15)為例,薩金特使用自由的筆觸表現禮服表面,但在人物臉部與雙手卻採取更嚴謹、學院派的方法,此類作法受其客戶歡迎,認為讓人物顯得既傳統且現代。儘管薩金特的肖像畫事業在《X夫人》事件後需時數年始得恢復,但時至1890年代,英美上流社會已經認定此風格能完美地為後世留下紀念。

圖15 約翰.辛格.薩金特,《迪林夫人》(Mrs. Charles Deering / Marion Denison Whipple),1888,油彩畫布,71.1×61公分,芝加哥藝術博物館(Art Institute of Chicago)藏。(引自Wikimedia Commons)

《史溫頓夫人》(Mrs. George Swinton / Elizabeth Ebsworth,圖16)是薩金特成熟時期的肖像畫傑出範例,此作結合主角臉部與雙手的謹慎刻劃,以及對緞面禮服光澤的精妙與自由表現,畫中人物被洛可可家具環繞,引導觀者解讀其為上流社會成員。此作被視為英國肖像畫傳統的一部分,並可追溯至范戴克(Anthony Van Dyck,1599-1641)與根茲巴羅(Thomas Gainsborough,1727-1788)等17-18世紀藝術家,同時薩金特對印象派筆觸的選擇極具創新,清楚地將肖像畫轉變為現代的前衛作品。

圖16 約翰.辛格.薩金特,《史溫頓夫人》(Mrs. George Swinton / Elizabeth Ebsworth),1897,油彩畫布,231×124公分,芝加哥藝術博物館(Art Institute of Chicago)藏。(引自Wikimedia Commons)

隨著薩金特的財務日益穩定,他開始在歐洲各地繪製風景與人物習作,並實驗比肖像畫更鬆散的風格,進一步發展屬於自身的印象派形式。以《海神噴泉》(Fountain of Neptune,圖17)為例,此作描繪位於佛羅倫斯由阿曼納蒂(Bartolomeo Ammannati,1511-1592)所作的《海神噴泉》(1565-1575),畫面展現義大利矯飾主義中,拉長與誇張的人體比例形式。薩金特刻意在視覺上排除海神本身的存在,主要集中於其他次要人物,以強化觀者對矯飾主義式的扭曲形式感受。畫面右側的人物被極度縮短,難以辨讀其空間位置,取而代之的則是置於陰影之中的扭曲動作,背景則是陽光燦爛的西紐利亞廣場(Piazza della Signoria)。此類以戶外寫生方式完成的作品,顯示薩金特已充分掌握印象派對光線消逝的表現。

圖17 約翰.辛格.薩金特,《海神噴泉》(Fountain of Neptune),1902,油彩畫布,57.2×47.6公分,芝加哥藝術博物館(Art Institute of Chicago)藏。(引自Wikimedia Commons)

約莫自1907年開始,薩金特已逐漸停止繪製肖像畫,此時期為數不多的肖像作品中,以《托爾洛尼亞別墅的噴泉》(The Fountain, Villa Torlonia, Frascati, Italy,圖18)最為傑出,薩金特於此作描繪其友人兼畫家與旅伴,兩人置身於羅馬近郊弗拉斯卡蒂的托爾洛尼亞別墅花園中。畫面中薩金特展現其戶外作畫技法,聚焦於光線落在物體表面的效果,例如:白衣人物上陽光與陰影的描繪、灑落於建築的光線,以及背景噴泉的水花,但其光影表現並非莫內作品一般由獨立色點構成,藉以模仿人眼的視覺感受,而是選擇以早年所受的學院訓練,採用明暗對比方式更自由地描繪光與影。由此可見,薩金特成功創造個人風格,雖與印象派有異,但卻同樣實現印象派的目標,達到實際所見之物的效果。

圖18 約翰.辛格.薩金特,《托爾洛尼亞別墅的噴泉》(The Fountain, Villa Torlonia, Frascati, Italy),1907,油彩畫布,71.4×56.5公分,芝加哥藝術博物館(Art Institute of Chicago)藏。(引自Wikimedia Commons)

四、晚期水彩畫

薩金特在創作晚期大多專注於水彩創作,他發現水彩的快速技法,極為適合捕捉短暫的光影效果,隨著水彩畫的數量增多,其作畫方式更加自由,較少出現傳統水彩畫中以鉛筆線條作為底稿的情況。以《科孚島的橄欖樹》(Olive Trees, Corfu,圖19)為例,薩金特使用多層次的水彩暈染完成畫作,並在此基礎上以石膏彩(gouache)與刮除筆觸表現光線。雖然薩金特運用自由筆觸描繪光線在物體表面的消逝,在此時期已不被視為前衛,但此類抽象筆觸卻仍充滿於其所有晚期風景畫中,正如莫內與當時的野獸派、表現主義作品一般。

圖19 約翰.辛格.薩金特,《科孚島的橄欖樹》(Olive Trees, Corfu),約1909,水彩象牙紙,35.6×50.8公分,芝加哥藝術博物館(Art Institute of Chicago)藏。(引自芝加哥藝術博物館典藏資料庫)

儘管薩金特的作畫方式帶有現代主義的意味,但其晚期作品題材仍屬傳統範疇。例如:《卡拉拉工人》(Workmen at Carrara,圖20)描繪義大利卡拉拉採石場的傳統採石方法,畫面中三位工人並排站立,呈現重複勞動且令人身心俱疲的氣息。1914年夏天,薩金特前往阿爾卑斯山寫生,遭逢一戰爆發而受困奧地利,期間完成一系列風景水彩畫,包括《畫家於畫架前》(An Artist at His Easel,圖21)、《蒂羅爾的柴棚》(Woodsheds—Tyrol,圖22)。1917年,薩金特造訪佛羅里達邁阿密的維斯凱亞別墅(Villa Vizcaya)為好友作畫(圖23),畫面雖描繪南佛羅里達的典型風景,但仍主要關注於捕捉好友坐在椅子上的光影斑駁樣貌。此外,在創作於此地的系列水彩畫(圖24)中,亦可見到薩金特專注於再現光線落在建築上的效果,一如同先前在歐洲的做法。

圖20 約翰.辛格.薩金特,《卡拉拉工人》(Workmen at Carrara),約1911,水彩象牙紙,40.3×53.4公分,芝加哥藝術博物館(Art Institute of Chicago)藏。(引自Wikimedia Commons)
圖21 約翰.辛格.薩金特,《畫家於畫架前》(An Artist at His Easel),約1914,水彩象牙紙,40.3×53.4公分,芝加哥藝術博物館(Art Institute of Chicago)藏。(引自芝加哥藝術博物館典藏資料庫)
圖22 約翰.辛格.薩金特,《蒂羅爾的柴棚》(Woodsheds—Tyrol),約1914,水彩象牙紙,40×53.6公分,芝加哥藝術博物館(Art Institute of Chicago)藏。引自(引自芝加哥藝術博物館典藏資料庫)
圖23 約翰.辛格.薩金特,《迪林先生》(Portrait of Charles Deering),1917,油彩畫布,72.4×53.3公分,芝加哥藝術博物館(Art Institute of Chicago)藏。(引自Wikimedia Commons)
圖24 約翰.辛格.薩金特,《維斯凱亞長廊》(The Loggia, Vizcaya),1917,水彩象牙紙,38.7×52.1公分,芝加哥藝術博物館(Art Institute of Chicago)藏。(引自Wikimedia Commons)

五、結語

薩金特的作品強烈顯示其與印象派的關係極為複雜,其早期寬闊的筆觸與暗色調,與馬奈所代表的印象派相連,其後期對光影的關注與戶外寫生方式,則與莫內相關,但不同於大多數美國印象派畫家,薩金特總是以學院訓練中習得的嚴謹控制描繪人物形象。印象派對薩金特而言,僅是用來捕捉世界樣貌的諸多工具之一,其個人風格成功結合學院派與印象派、傳統與現代,使其極為出色的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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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彥( 17篇 )

國立臺灣藝術大學書畫藝術學系藝術史論組博士。曾任職於中研院、故宮南院、文化部、史博館、十三行博物館、陳澄波文化基金會等單位,從事研究、策展、教育推廣等相關工作。研究領域為中國藝術史、韓國藝術史、中韓文化交流、亞洲陶瓷等,西洋美術則屬研究興趣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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