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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朝未來前行,雙眼卻看著過去

我們朝未來前行,雙眼卻看著過去

文/賴柔蒨 圖/Atamira提供、李復盛 出處/《原視界TITV雙月刊》12期 創立於2000年的Atami…
文/賴柔蒨 圖/Atamira提供、李復盛 出處/《原視界TITV雙月刊》12期
創立於2000年的Atamira Dance Company,扎根傳統土壤,結出前衛之果。毛利族的編舞家們結合現代舞與戲劇、投影裝置等元素,並融合毛利文化肢體。或追溯毛利歷史,或演繹傳統碰上現代所產生的矛盾;舞團作品既回應個人生命,也與族群、社會對話。
我們始終和祖先、逝去的人走在一起,這是毛利文化最重要的部分。」語未畢,紐西蘭毛利當代舞團Atamira的藝術總監Moss Patterson忽然拉開椅子,起身做出倒退走的動作,一邊說:「我們朝未來前行,雙眼卻看著過去。」
《Moko》舞者以肢體表達雕刻的符號形狀,體現毛利人流淌在血液中的靈魂。
身上的moko與舞作《Moko》
2016 Pulima藝術節之邀,Patterson將率領Atamira舞團於今年11月5日至6日在高雄駁二正港小劇場演出《Moko》。「moko」指的是毛利人傳統紋在臉上、身上的圖騰符號,閱讀moko能了解一個人來自哪個部落,以及其性格與社會地位。Patterson以此作為基礎,發展出獨特的舞蹈意象。他以達文西的素描《維特魯威人》為想像,黃金比例的人體布滿祖先的moko;接著,他想像自己置身畫作的球體中,用肢體動作「雕刻」moko的符號形狀,創造舞蹈動作,「這是我被祖先的紋路(pattern)直接激發的一種創作方式,我想像他們以前為什麼會把moko紋滿全身,以及紋身(crave)在過去的意義。我能感覺祖先、moko都在我體內。」
動作的靈感與技巧來自moko,舞作《Moko》處理毛利人於當代社會的處境,「在都市生活的我們是誰?我們把自己塑造成什麼樣子?假如我們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從何而來,在城市生活中,身為原住民的我們又用什麼方式改變他人?」急切拋出一連串反思與詰問,《Moko》試圖回應毛利人在都市社會的轉變。2014年首演,舞台上布滿紅色繩索與鋼環的裝置,結合多媒體,夢境般的意象開創了Atamira的新風貌。
為了年底即將來臺演出《Moko》,Patterson走訪高雄感受當地社會氛圍,舞台設計將運用紐西蘭毛利藝術家喬治努庫(George Nuku)與翠西塔菲奧(Tracey Tawhiao)於2012及2014年Pulima藝術節的作品;因地制宜,Patterson
將呈現呼應在地文化的臺灣版《Moko》。
Atamira舞團充滿爆發力。
源自生命經驗的創作
Patterson的作品源自編舞家的生命經驗,不只囿於現下,更是流淌在毛利人細胞血液中的族群歷史。編舞家Louise Potiki Bryant以《Ngai Tahu 32》講述她曾曾祖父,在殖民時期失去部落土地的掙扎。她為了這個作品做許多歷史研究,發現一份以葡萄牙文寫的32號檔案,內容正是百年前她祖先的這段歷史,「以此歷史文件創作的舞作,是關於殖民時期我們毛利人如何改變、成長,並持續信仰自己的過程。」Patterson說。
編舞家Maaka Pepene則根據他祖先於世界大戰期間,在戰場上所寫的筆記與家書編了一支舞。祖先親筆寫下想回家的心情與被軍隊訓練的苦處,流露深刻的人性,對比知名的二次大戰「第28毛利營」(28th Māori Battalion),被形容為總是站在最前線拿著長矛奮戰、跳戰舞(Haka)讓敵軍恐懼的好戰模樣截然不同;舞團新作《Mitimiti》是編舞家Jack Gra思考如他一般居住在城市的原住民,如何與遙遠的故鄉連結?以創意、前衛的方式,重新思考藏在都市原住民心中深處那份對家的思念。
Atamira舞團。
在創新求變與維繫傳統之間
Atamira的作品精神圍繞毛利文化,形式與風格則依編舞家而異;不僅擁有開放自由的創作空間,舞團的培訓計畫更是整體發展的重要環節。自Patterson於2010年接任舞團藝術總監後,便開始發展針對毛利藝術家、編舞家的四階段創作培訓計畫。
第一階段自我培力(self-empowering),促進與學界、文化界、國際交流等各種課程、工作坊的合作啟發藝術家;接下來,讓藝術家在工作室中潛心創作,Patterson表示這個階段是確保藝術家能無後顧之憂發展自己的作品,並邀請其他藝術家、編舞家在作品公開演出之前提供意見;第三階段是完成7到20分鐘的作品,此階段集合數個短篇作品,以showcase的形式公開演出;這些作品將繼續發展成60到90分鐘的完整節目,即為第四階段。計畫推動以來,Patterson相繼和許多舞團與社群合作,激發更多創意與互動的火花。
紐西蘭毛利當代舞團Atamira的藝術總監Moss Patterson。
以當代舞蹈語彙詮釋傳統,該如何兼顧而不偏廢?「對我們來說,『mana』就是指導方針。」玻里尼西亞與臺灣原住民族的語言中都有「mana」一詞。Patterson解釋道,mana是指一個人如何維持自我以作為群體表率的一種原則與力量,mana與社會責任相關,一個人mana的起落源自其行為,「維持你的mana,維持語言、藝術、舞蹈形式,我們隨著mana起舞。」Patterson同時強調,「藝術家是改變的載體,必須不斷進化,而且謹記自己是誰。」他不諱言自己經常擔心作品「太過現代」。大抵所有的原住民創作者都一樣,不時在族群傳統文化與現代思潮天秤兩端來回踱步,Patterson說:「我選擇相信自己。」
毛利人有一項傳統,部落首領過世時會被擺放在一個平台上接受眾人致敬,這個平台稱之為「Atamira」,也是舞團名稱的由來。Patterson認為:「這是一個對死者致敬的空間,同時也是對『我們是誰』致敬,使我們愈趨強壯。」團名讓他們謹記自己是誰,毛利文化從不曾真正的消逝,而是化作靈魂在世世代代的血液中流動。
原視界IPCF雙月刊( 24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