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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與色情之間:對人體畫應有的認識

藝術與色情之間:對人體畫應有的認識

觀念的認識與調整 首先是觀念上的認識與調整。我們不要以為打著藝術招牌的作品就不會涉及色情,也不要一味認為凡是裸…
觀念的認識與調整
首先是觀念上的認識與調整。我們不要以為打著藝術招牌的作品就不會涉及色情,也不要一味認為凡是裸體題材的繪畫一定含有色情,最主要的不是在於題材本身,而是表現的成就如何。
我們應該先去看看畫家對人體的題材,以怎麼樣的方式去處理,表現的結果又如何,然後再下定論。最好不要一聽到畫家的作品是人體畫,尤其是「裸體畫」,就馬上不加思索的妄加議論與臆測,這種盲斷風氣的流行,我本人已經身受其擾。最嚴重的誤解是,有人認為我林某人在西班牙飽餐秀色,曾經到過西班牙的人,則攻擊我誇大其詞哄騙國人,西班牙女孩即使大方,也不致於隨便在外國畫家面前袒露身子任人作畫。這種反應及流言,實令我有啼笑皆非之感。因此,我覺得在此有澄清的必要。
我在西班牙將近3年,從未面對面畫過裸體的女人,也從沒有任何一位西班牙女孩自動袒胸露背的讓我畫,何況我也從未對任何我所遇見的異國女孩做過如此要求。西班牙女孩之大方及和氣,只是當你向她們表示要畫她時,大都能夠從容的讓你畫,有的甚至自動刻意地打扮來滿足你的願望。因此,我在咖啡館及朋友家聊天的場合裡,曾找機會畫了不少素描與速寫,這些素描與速寫就成為我畫油畫的重要參考資料。既然我所實際寫生的都是衣著自然的女孩,為什麼畫出來的卻大多是裸體的女孩呢?這當然得自另外的資料,這個另外的資料就是人體攝影。
自從西班牙局勢開放以來,社會風氣也隨之鬆解,在這個新風氣下,大量的裸體攝影開始湧現在種類繁多的雜誌上。我有計劃的加以選擇而剪貼收集下來,就以這些裸體攝影圖片以及前面所提的人像素描與速寫,去做油畫創作的資料。以自己的觀點加以綜合構思,而產生了我的人體畫。這種手法,本來就是我在創作上所一貫運用的,無論風景畫或靜物畫都是一樣。我是從來不面對實物直接寫生作畫的,因為我認為直接的寫生入畫,會牽制主觀創意的施展,寫生所得及圖片收集,對我來說,只不是正式創作的第一手資料而已。
超越現實限制
我深刻感到時下國內仍有不少畫家在沿行著刻板的習作格式,實為作繭自縛的現象。請一位職業模特兒坐在畫室的木頭椅子上,然後仔細而忠實的模繪,連帶也把畫室中的布幔、桌椅、花瓶等等擺設原原本本地搬到畫面裡去。如此公式化的作畫方法,除非有超然的功力,否則難免陷於平庸與呆板,這就是為什麼國內的人體畫往往不如風景畫來得生動自然的原因。
「寫生」的意義似乎已被日益狹義化了,我們應該以一種較富彈性的觀點來闡述「寫生」的含義。依我看來,所謂「寫生」,只是在強調實際觀察的重要性,並與客觀自然保持連繫,但此連繫卻不一定是直接而刻板的。當攝影家們能夠運用各種暗房的技術,而使攝影作品呈現超越現實限制的多重變化之時,畫家還在一筆一畫有根有據的實物對照寫生作畫,未免顯得太過收縮與膽怯了,只要運用靈活的繪畫頭腦,畫筆絕對比攝影機的鏡頭更具表現彈性與機能。
事實上,無論是東方或是西方,許多傑出的人物畫作品,同樣不是面對實物直接寫生出來的。在中國繪畫傳統中的「傳移模寫」手法,如果運用巧妙,畫像就能以主觀的意念去駕馭客觀的印象。即使注重寫生的水墨人物畫,也是間接手法下的產品。
在近代以來的中國水墨人物畫家中,最令我激賞的,當推傅抱石。他的人物畫特別是對女性的描繪,極富高貴與典雅的韻味,在「傳神」的造意上,傅抱石實超過徐悲鴻之上。傅先生怎麼能夠繪出那麼高尚而具有創意的仕女畫,其創作的技法與方式我不清楚,但有一點我可以斷定,他的人物畫絕不是面對某一個女人寫生出來的,而是經過他個人獨自的主觀運思下描繪出來的。他可能是一位具有深厚寫生訓練的畫家,但他的作品並不是直接寫生下的產品,否則他畫中的線條的墨色渲染,不可能那麼的靈巧與飄逸。在西方,基於人物畫的興盛,故名家輩出。其中我較喜歡的,是北歐畫家們的作品,他們的人物畫表現出極特出的抒情與詩意。
我堅信,女人的肉體實在是自然界最美麗最值得禮讚的題材之一。因此對它的表現不能失之刻板與粗率,只盤守在光線的明暗、空間的遠近與解剖的正確上下功夫是不夠的。主觀的構思及創意的想像的注入,才能將人體畫提升到詩的層界上來。
本文選自 帝國的眼睛:林惺嶽藝術評論及學術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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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內藝壇上,人體畫一直是繪畫創作領域裡,比較薄弱而又容易引起爭論的一環。人體畫的表現之所以比較薄弱,那份原因乃是介於國內人體畫的學習環境不太方便,以致創作風氣也不興盛。容易引起爭論的原因是,由於西方的人體寫生方式引進來以後,容易觸及傳統性道德的顧忌,這裡面所牽涉到的問題,仔細追究起來,實在非常複雜。雖然維護藝術表現至上的人,往往埋怨國內社會的觀念與風氣不夠開朗,但是依我看來,繪畫創作者本身也要負起甚大的責任。因為民國以來,人體畫的演進與發展,還沒有表現出足夠令人心服的成績。所謂令人心服,換句淺顯的話來說,就是人物畫特別是裸體畫本身,應該具有它的表現特質及動人的力量,使人傾心於藝術表現的美,而不致鑽入性與色情的聯想裡去。固然這個問題的關鍵,很難在文字上徹底的解說清楚,不過創作表現的成就所逐漸導向的潛移默化之功,是遠超過文字的功能的。
中國到底是一個在性道德方面比較嚴肅與保守的國度,也許在崇尚急進與開放的人看來,會感到不耐,但從另一角度看來,我認為咱們傳統的嚴肅與保守的觀念,也有其良好的一面。它至少可對色情濁水的氾濫,產生過濾與淘洗的作用,也可抵制那些藉藝術之名而行色情之實的勾當。不過,嚴肅與保守的道德觀念,總會阻滯人體藝術的深入發掘與拓展,面臨道德觀念的阻力下,畫家想要開拓人體藝術表現的幅度,其做法不是蓄意與道德觀念相對立與衝突,在我看來,最適當的方法是超越,也就是提高創造的質素,使之超越於道德上的顧慮,達到了古人所謂之「樂而不淫」的境地,使觀眾在人體畫作品之前,感染於畫家匠心獨運的美感,而不興淫亂之想。這在創作上,就需要經由一種高明點化的手法來加以經營,才能造就理想的畫面,在這方面,值得探討的課題很多,在此我只想簡單的提出兩個問題來與大家研究。
林惺嶽於西班牙留學時期創作斐然。
林惺嶽( 3篇 )

藝術家、評論家和美術史學者;1939年出生於台灣台中,現居台北。 1961年畢業於師大美術系,1975年赴西班牙畫遊。1982年任教台北藝術大學,2005年退休。自1950年代末,林惺嶽以畫家身分創作不輟,並同時發表藝術評論、時事議述、學術專文等上百篇,期間應邀至北京、巴黎、京都等地演講,深受國際美術界敬重。 生平著作包括:《神祕的探索》(1975)、《藝術家的塑像》及《陽光季節的陰影》(1980)、《台灣美術風雲40年》(1987)、《渡越驚濤駭浪的台灣美術》(1997)、《中國油畫百年史》(2002)、《戰火淬鍊下的藝術》(2003)、《瘋狂人生:達利小傳》(2012),且於2012年末由彭宇薰執筆完成《逆境激流──林惺嶽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