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亞洲現當代藝術在市場的爆發，大熱的華人現當代藝術市場已開始出現疲軟的勢態，許多重要的華人藝術家如常玉、趙無極、吳冠中、朱德群等人如今的價格已一飛衝天，在這些作品價格可望而不可及的同時，什麼將會是亞洲藝術市場的下一個上升的新星？關注藝術拍賣市場的觀察家會告訴你，我們也許可以將目光放在越南藝術。
越南現代藝術家阮嘉治（Nguyen Gia Tri），善以磨漆畫為媒材，圖片為《兩個女士》。（本刊資料室）
回望歷史
人口眾多的越南有著動盪、多事的歷史，戰爭、全球化和殖民化在此地展示著遺留下來的痕跡。由於19世紀受到法國殖民的緣故，越南現代藝術的發展，技術與形式上受到西方系統很大的影響，尤其是1925年法國在此成立的印度支那高等美術學院（現今的胡志明市美術大學），傳授歐洲的繪畫技法與古典風格，培養了越南第一代現代藝術家，更被視為是越南現代藝術發展的肇端。雖然在技法上受到西方相當程度的影響，這些藝術家仍然在作品中傳達了越南的美學本質，尤其是亞洲文化的精神，他們將西畫的技術運用在如漆畫和絲綢等許多帶有越南傳統的媒介之中，其中磨漆畫這種獨特的媒介，反映出對美好生活嚮往與繪畫藝技術融合，成為越南藝術的一大特色，這由印度支那高等美術學院教師約瑟夫．因吉伯蒂（Joseph Inguimberty）發揚光大的繪畫媒介，培養出了阮嘉治（Nguyen Gia Tri）與陳文瑾（Tran Van Can）等第一代以磨漆畫聞名海內外的藝術家。
越南現代藝術家陳文瑾（Tran Van Can）。（©wikimedia）
興許是與歐洲藝術的淵源，讓他們的作品風格容易受到國際接納。這批第一代的藝術家於1940至1950年代於國際上嶄露頭角，除了上述提到的兩位畫家外，諸如蘇玉雲（To Ngoc Van）、阮潘正（Nguyen Phan Chanh）、黎譜（Le Pho）、梅忠恕（Mai Trung Thu）…等等，都被視為越南第一代現代藝術中具有代表性的藝術家。當中我們在藝術市場中毫不陌生的名字，如黎譜及梅忠恕，他們生活於安穩世代，作品經常傳遞出一種古典、祥和喜樂的氛圍，頗受藏界喜愛。
「裸女」為越南現代藝術家們鐘愛的題材之一，圖片為黎譜1931年所作之《裸女》，2019年5月在佳士得香港售出，成交價達1092.5萬港元。（佳士得提供）
作為殖民地的殘酷命運，使得越南在1940年也被捲入二戰的煙硝之中。二戰後，越南宣布獨立，雖脫離了法國的統治，卻又立即陷入了資本與共產主義的角力拉扯之中，仍然壟罩在陰霾之下。差不多在這時期左右出生的越南畫家，在連年不斷的戰禍和亂世中成長，歷經了二戰、南北越戰爭、共產黨統一越南，直到之後的改革開放，他們當中很多人甚至是一邊參與戰爭、從軍，一邊進行藝術創作的；在對抗著殖民與分裂的拉扯中，這些特殊的經歷，也成就了越南二代現代藝術家獨特的語彙，更別提在南北越統一（1975年）後，越南其後的當代藝術發展等於是兩種平行的思維經驗的轉向與融合。
南北越統一以前，北越的當代藝術朝著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的方向發展，這些描繪了奮戰與勞動精神的藝術家如今大多數已是退休的老兵，他們的這些作品反映了對越南英雄主義時代的懷舊之情。在南北越對抗的過程當中，來自藝術院校的45位畫家和雕塑家都參加了革命，作為革命戰爭的參與者，兩代師生在戰時現實中培養了同樣的愛國熱情和藝術創造力，當中許多人至今仍在胡志明市美術大學（HCMC University of Fine Arts）傳授技藝與知識，持續在越南美術教育的栽培上發揮著影響力，作品也擁有一定的藝術收藏市場。
梅忠恕《沉睡》（1938）2019年於佳士得以250萬港元成交。（佳士得提供）
另一方面，與之相對的南越，也有許多藝術家在越南當地與國際上獲得成功、擁有高知名度，其中一些人更移居海外發展，例如雕塑家梅勇（Mai Chung），其以戰爭為題材的作品《仍然堅定不移（子彈）》（Still Stand Firm (Bullets)，1965），於2019年有上拍出售的紀錄；又如留在越南當地持續耕耘的藝術家例如阮忠（Nguyen Trunp），他以描繪越南女性優美的姿見長，既保留了越南傳統文化底蘊，又融會西方美學精神，作品也受到歐亞許多國際級藝術機構典藏。
生於越南、幼時移居美國的收藏家段潘（Tuan Pham）於2019年5月向佳士得香港釋出了其鐘愛的越南藝術珍藏，圖片為收藏之一的《跪著的女孩》（約1940-1945），最後以225萬港元成交。（佳士得提供）
可以說，越南當代藝術的發展承襲著西洋傳統的體裁、東方文化的本質、以及飽含了國家歷經劇變的創痛。誠如美國收藏家段潘（Tuan Pham）所言：「收藏越南藝術品與收藏其它藝術品不同：歷史和文化是它的核心。」
梅忠恕《裸女》，1970。（佳士得提供）
藝術市場
越南的藝術市場發端於1988年至1990年，尤其是最大的城市胡志明市，藝術市場蓬勃發展。早在1980年代初期，一些原本在海外的越南人回到越南收集了1975年以前知名的藝術家的作品，他們的舉動，在1990年代以後逐漸催生令人興奮的越南藝術市場。
根據在越南當地從事逾14年藝術品交易、擁有豐富經驗的眼畫廊（Eye Gallery）指出，在1990年代以前，越南幾乎沒有多少藝術家的作品價格能夠賣出1千美元以上，自1990年代以後，越南藝術作品的價格因其獨特的風格與市場的需求而大幅上漲，此時，一幅畫能賣出大約3千美元的價格是很普遍的。其後的幾年裡，陸續有藝術家締造了新的價格紀錄，打破了市場的懷疑，也為越南藝術提供了刺激與一劑強心針；也正是此時期開始，國際上的畫廊、機構等陸續邀請越南藝術家在展覽中展示他們的作品，也愈來愈多的海外收藏家注意到這塊市場，來到當地購買畫作，在因戰亂禍事而與國際中斷交流中斷了幾年後，越南藝術開始回到了國際的視野之中。也是如此，越南境內在首都河內、順化與峴港等城市，尤其是第一大城胡志明市，畫廊有如雨後春筍般不斷出現，無疑對越南當代藝術的發展注入了活水。不過，相比之下，越南的當代藝術在當地政府層面的扶持上來的較為缺乏，倚靠越南當地的一些知識分子努力地重建他們的學術體系與話語權。
阮忠近年來頗受藝術市場關注，2019年羅芙奧春季拍賣會上，其1990年油畫作品《坐姿女子》以新臺幣84萬元成交。（羅芙奧提供）
2020年初，邦瀚斯（Bonhams）在位於香港太古廣場的邦瀚斯藝術廊，舉辦了越南重要藝術家群展「新勢力／現代越南藝術」，聚焦出生於1920末至1940左右的越南二代藝術家。（本刊資料室）
隱憂與重回
越南藝術市場的崛起，也並不然全是凱歌高奏。光明處一定擁有其黑暗的一面，藝術系統的亟待梳理使得假作的流竄，成為越南當代藝術市場的一大隱憂。2017年，《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即以此為題撰寫了相關報導，內容除了提及越南因為戰禍而導致藝術保存的不易、混亂的情況下畫作誤植或假託為其他藝術家作品外，也有許多不肖分子趁著越南藝術的崛起而行蒙騙的伎倆，甚至是具有公信力的機構或美術館，都或多或少讓這些假作流竄橫行且無能為力。這無疑為越南藝術市場敲響了警鐘，也再次提醒了人們，伴隨著市場崛起，藝術史的梳理才是根基立石，才是一個市場市場能否健全發展下去的至要關鍵。
東南亞藝術一直都有其穩定即喜愛的收藏族群，而近兩年，越南藝術可謂是更上一層樓。2020年初，英國的邦瀚斯拍賣行（Bonhams）在位於香港太古廣場的邦瀚斯藝術廊，舉辦了越南重要藝術家群展「新勢力／現代越南藝術」，關注了出生於1920末至1940左右的越南二代藝術家，這多少反映國際拍賣行在開發新興藝術市場的嘗試；除此之外，2019年春拍，佳士得香港也呈現了越裔美國收藏家段潘（Tuan Pham）的越南藝術珍藏，展示了許多珍貴的越南第一代藝術家作品。
越南梅花鹿是藝術家范光厚最知名的創作主題，而《森林中的鹿》展現出越南黃金時代的迷人美景，於202010月上拍香港蘇富比「現當代東南亞藝術晚拍」 ，以403.2萬港元成交。（蘇富比提供）
今年甫落幕的香港蘇富比秋季拍賣會，梅忠恕一件上拍作品《茶會》以403萬港幣成交，與同為越南漆畫重要藝術家的范光厚（Pham Hau）《森林中的鹿》一作並列，創下整場「現代及當代東南亞藝術晚間拍賣」的第二高價；不僅僅是越南，香港蘇富比在整季東南亞藝術區塊迎來6900萬港元（約合2.55億新臺幣）的佳績；但其實在時序更稍前的春拍上，香港蘇富比東南亞藝術部就以用總成交額達3.2億新臺幣的成績應證了如今市場的崛起，蘇富比東南亞藝術部主管莫錦川也說道：「本季兩場東南亞藝術拍賣，涵蓋來自東南亞的知名及新興藝術家作品，足證市場對東南亞藝術的需求及收藏品味越趨成熟多元。而東南亞女性藝術家亦大放異彩，漸成全球藝壇焦點。」
穿越沉重的歷史雲霧，越南藝術在歷經幾個世紀、應和著政治的消長與更迭中，逐漸地找到自己的歷史地位，如今這些創痛與刻痕，化為珍貴的藝術作品在市場中熠熠發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