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閱讀
夏日風物詩:臺、府展作品中的熱帶植物描寫

夏日風物詩:臺、府展作品中的熱帶植物描寫

Poetic Summer Sceneries: Illustrations of Tropical Plants in “Taiten” and “Futen”

臺灣位處亞熱帶到熱帶的季風氣候,四季不像溫帶國家那樣分明,觸目所見都是常綠的景色,若想要創作一幅以「夏天」為題的畫作,臺灣人會描繪什麼樣的內容呢?日治時期「臺展」跟「府展」的展出作品中,不乏有以「夏天」為主題的創作,不管是初夏、盛夏或殘夏,一如日本人對於四季的感觸,這樣的情懷也反映在官展入選作品當中。

臺灣位處亞熱帶到熱帶的季風氣候,四季不像溫帶國家那樣分明,觸目所見都是常綠的景色,若想要創作一幅以「夏天」為題的畫作,臺灣人會描繪什麼樣的內容呢?日治時期「臺展」跟「府展」的展出作品中,不乏有以「夏天」為主題的創作,不管是初夏、盛夏或殘夏,一如日本人對於四季的感觸,這樣的情懷也反映在官展入選作品當中。

審查員的熱帶風情

若從臺、府展圖錄中所收錄的作品來看,以「夏」為題的內容多樣,不過最具代表性的,應該是審查員鄉原古統在第一回臺展所展出的三幅連屏《南薰綽約》。他選取了阿勃勒、鳳凰木、夾竹桃這三種臺灣夏日常見,但日本罕有的開花植物入畫,以宛如「鋪殿花」的方式,讓花木佈滿整張畫面,並搭配花朵及樹葉顏色之間的強烈對比,營造出極為強烈而華麗的效果。

審查員鄉原古統在第一回臺展所展出的三幅連屏。鄉原古統,《南薰綽約》,1927。(圖片來源:臺府展史料庫)

這樣的畫風雖然引來評論者批評鄉原古統的作品「鳳凰木全是圖案式的畫法,技巧過於繁瑣細碎,……有裝飾畫面的價值,卻不大有藝術價值。」(註1)但類似的主題與作畫策略,也可見於另一位審查員木下靜涯,現藏於臺北市立美術館的作品《南國初夏》,與我們一般認知他以墨色暈染為主的山水風景迥異,木下以工筆重彩描繪紅黃兩色的美人蕉,襯以雁來紅、夾竹桃等植物。紅色、黃色、綠色的強烈對比帶出濃厚的視覺印象與裝飾性,畫家更在近畫面中心畫了一隻黑色蝴蝶,點出臺灣特有的熱帶風情,可與鄉原古統的作品相互對映。

木下靜涯,《南國初夏》,1920-1930,膠彩絹本。(攝影/李孟學)

由審查員帶頭,以濃重鮮豔的風格描繪熱帶植物來強調臺灣特色,顯然收效甚彰,不僅震撼了同時入選臺展的年輕臺灣畫家郭雪湖 (註2),促使他更弦易轍,發展出細密描繪的繪畫風格,以《圓山附近》一作入選第二回台展,引起後來許多畫家繼起效法。即使不隨郭雪湖的風格進行創作,臺展入選作品中,亦不乏描繪熱帶花草的作品,以此強化臺灣特有的夏日風景。

外來植物交織出的臺灣熱帶

臺展在籌辦之初,官方便希望臺展發展獨自的風格,要大量取材臺灣的特徵。但臺、府展入選作品中描繪的許多熱帶植物,許多並非臺灣原產的植物,如《南薰綽約》中的阿勃勒原產印度次大陸,鳳凰木原產馬達加斯加,夾竹桃則出於地中海一帶,均非臺灣本土原生。臺、府展中眼花撩亂的各種熱帶植物,不僅是官方有意擇選的「臺灣風情」,也間接反映了當時日本政府積極引入熱帶植物進入臺灣的歷史。

比如研究者提到日治時期,殖民政府參考歐洲治理熱帶地區殖民地的都市規劃,引入椰科植物作為行道樹美觀之用(註3)。椰科、棕櫚科或是看起來類似的植物,像是檳榔、椰子、蒲葵等,因造型鮮明,讓人一望即能聯想到「熱帶」、「南方」,成為殖民政府用來綠化臺灣各地都市的首選,其特殊的造型也成為畫家想要強調熱帶風情的題材。出身嘉義的畫家黃水文,連續兩年展出以「夏」為題目的作品,1939年的《夏庭》描繪有著巨大葉片的香蕉樹,1940年的《南國初夏》則是描寫兩株椰子樹。1941年出品的《閑庭》,畫題雖然沒有「夏」,但畫面描繪著鵝群集體穿過一片檳榔叢,「南國」氣氛不言而喻。

1939年的《夏庭》描繪有著巨大葉片的香蕉樹。黃水文與《夏庭》合影。(李孟學翻攝)
黃水文,《南國初夏》,1940,膠彩紙本。(圖片來源:國立臺灣美術館)

除此之外,延續鄉原古統等審查員的示範,將臺灣常見的熱帶開花植物入畫,營造出日本本土所沒有的畫面氛圍,也成為畫家慣用的方式。比如與陳進同樣畢業於東京女子美術學校的村澤節子,便以《盛夏》為題,畫了鳳凰木與數隻飛翔的鳥類。鳳凰木的熱帶氛圍自不用論,但畫面中所描繪的飛鳥有著比鳥身還長的白色尾羽,還有兩條長長的裝飾羽,顯得極為華麗。這種鳥類似乎像是原產於新幾內亞一帶的極樂鳥屬,並不原產臺灣,顯然是畫家有意為之的選擇,其目的或許就是要刻意強調熱帶特色。

村澤節子,《盛夏》,1930。(圖片來源:臺府展史料庫)

寫生觀察的無心插柳

臺、府展中的東洋畫部入選作品中,以植物寫生的為主的作品占了相當明顯的比重,而且這些作品多為年輕的女性畫家入選,相當特別。這些年輕畫家當中,許多是鄉原古統在第三高女任教時的學生,除了最著名的陳進外,還有蔡品、邱金蓮、黃早早、周紅綢、林阿琴、彭蓉妹等人,他們受到老師影響接觸繪事,並在老師的引導下,去植物園等處觀察花木,訓練寫生能力。這些「功課」反應在他們的入選作品中,多數都是植物寫生,而且往往許多是非臺灣本土的花草。

左:邱金蓮,《阿拉曼達》,1933,膠彩絹本。(攝影/李孟學)右:絲蘭屬(Yucca gloriosa)。(Public Domain

比如邱金蓮1933年入選第七回臺展的《阿拉曼達》(アラマンダー),此名源於植物屬名Allamanda,即是黃蟬屬植物,原產於墨西哥到阿根廷一帶的熱帶美洲地區,鐘狀的黃色花朵鮮豔顯眼,極富觀賞性。()同年入選的彭蓉妹,其作品《君之代蘭》,今日稱為絲蘭,也是原產於墨西哥一帶的熱帶植物,有著堅硬的劍狀葉片,夏秋時會從植株中央抽出長長的花莖,開展出來的白色鈴鐺狀的花朵極為壯觀。這些作品一方面反映了他們在學校求學時的藝術養成,而評審選擇這些作品入選,顯然也有將這樣具熱帶風情的植物畫作用來強化臺灣「地方色彩」的企圖。

左:彭榮妹,《君之代蘭》,1933。(圖片來源:臺府展史料庫)右:黃蟬屬植物小花黃蟬(Allamanda schottii)。(Public Domain

不過,除了明顯有著異國情調的熱帶植物外,臺、府展中依然有著象徵夏日風情的「傳統」植物描寫,最著名的當屬林玉山在臺展第四回展出的《蓮池》。《蓮池》雖未明言夏日,但蓮花作為代表夏季的傳統花草,又是林玉山在嘉義近郊牛斗山一帶寫生而來的創作,透過畫家之眼,展現出臺灣鄉土的夏日風情。與林玉山為詩社同人的張李德和,也在臺展第七回展出《庭前所見》,描繪種在蟠龍水缸中的蓮花,雖然不若林玉山《蓮池》那樣有堂皇氣息,卻更有一抹夏日的涼意。比起富有異國風情的熱帶植物,熟悉的蓮花似乎更貼近臺灣的日常。

林玉山,《蓮池》,1930,膠彩、絹,146.4×215.2公分,國立臺灣美術館典藏。(圖片來源:國立臺灣美術館)
左:張李德和,《庭前所見》,1933。(圖片來源:臺府展史料庫)右:蓮花(Nelumbo nucifera)。(Public Domain

註1 鷗亭生(大澤貞吉),邱彩虹譯,〈評臺展(一~四)〉,《藝術家》第323期(2002年4月),頁503。
註2 郭松年,《望鄉:父親郭雪湖的藝術生涯》(臺北:馬可孛羅,2018),頁52。
註3 周湘雲,〈景觀植物與熱帶南國景象─椰樹栽植〉,《臺灣學通訊》第80期(2014年3月),頁13-15。

延伸閱讀|植物作為文化符號的復返與詮釋:「島嶼生活與地景:檳榔、甘蔗、香蕉、椰子樹」
延伸閱讀|【對話下的Taiwan Art】臺灣畫家受到外光派的影響嗎?欣賞廖繼春《有香蕉樹的院子》中的光與影
延伸閱讀|蔬果不簡單:古今蔬果圖搜奇

李孟學(Li Meng-Hsueh)( 95篇 )

嘉義市立美術館專案助理

查看評論 (0)

Leave a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