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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藝術看似簡單,越能讓人聚焦和對話:訪問紐西蘭藝術家 Shannon Te Ao

當藝術看似簡單,越能讓人聚焦和對話:訪問紐西蘭藝術家 Shannon Te Ao

問:談談你出生和成長的經驗吧,對你的創作有哪些影響? Te Ao:我在雪梨出生長大,所以回紐西蘭給我很特殊的感…
問:談談你出生和成長的經驗吧,對你的創作有哪些影響?
Te Ao:我在雪梨出生長大,所以回紐西蘭給我很特殊的感覺。我母親出生在澳洲新南威爾斯省的一個鄉鎮Tintenbar,我父親來自紐西蘭的一支毛利族群恩提圖華雷圖瓦族(Ngati Tūwharetoa),家族叫Taupo,意指北島的核心。父親在大約17、8歲時,跟兩個兄弟離開紐西蘭,就沒有再回來過。兩個叔叔都認為澳洲不是可以長眠之處,於是我們在14、15年前選擇回紐西蘭定居。我父親在我7歲時就過世了,對我而言這是相當特殊的童年經歷。
所以我不會說,我們與多少地方連結,因為我們總是一直在連結。對毛利人來說,你出身的那一刻就是毛利人,無論你在哪裡出生,來自哪裡。當然,就像大部分的文化,毛利文化本身所實踐的就是一個系譜的歷史,當中有某種他們可以自豪、得以茁壯的特質。
就我的創作歷程來說,當時我已回到紐西蘭,在紐西蘭的藝術學院求學發展。到了24、25歲,我開始探索不同的創作方式,有很長一段時間在創作流行音樂,現在也還在做。過去我的創作總帶有回憶的氛圍,直到搬回紐西蘭唸大學,我轉向了自我在藝術上的特殊本質,也就是我在紐西蘭的根基是什麼,以及我為何創作、我做了什麼創作、我如何創作、我為誰創作。
問:但當我看你的作品時,裡頭似乎沒有所謂的分界、藩籬。
Te Ao:在作品還沒完成時,我認為藝術最初所引述的是一段對話間的交流、一個非常私密的呢喃、一種移情。在創作的理念世界裡,我感興趣的是纏繞著我過去處理過的藝術創作,尤其當我探究傳統的詩歌、詩詞、諺語及聲音等毛利語言時,我對於引人注目、具潛質的藝術模式也很感興趣。
坦白說,藝術通常會伴隨某個區域的特質,那有點像是私有領域被設定,或許是緊密連結視覺上的(事物),或是將整個事件提煉出概要,但我認為作品就像是一部解釋社會、政治、文化等複雜變化的劇本。
我應該這樣說,像《兩組往遠方展開的鏡頭》Two Shoots that Stretch Far Out這件作品,思維複雜但形式簡單。至於《無標題(疾病)》Untitled Malady這部影片中兩個人的不斷跳舞,不太容易解釋其意涵,但我透過對話的手法,讓表象的意涵可以擴充。
可以說,我感興趣的是如何捕捉簡單的影像、景色的表象,以及我可能為這裡所描繪的圖像。就像是閱讀、說話、唱歌一樣,這些都是很簡單的行為,但對我來說這些很基本的創作形式,能讓我們易於聚焦、對話。
《無標題(疾病)》,錄像,2016 影片描述由想像的知己之觀點所展開的交流。在虛構和真實的兩個分開場景展開對於鬆散的社會語域的探索:一首十九世紀中期紐西蘭的毛利歌謠、一個1977年在加州瓦特的電影場景。兩個截然不同的脈絡回應並描述了人在社會互動等行為中所表現的哀傷、張力、受難,並延伸出另一社會文本。
問:你提到創作始於簡單的念頭,但是你如何將這些念頭提煉成為創作?
Te Ao:就像你走在路上、買一顆蘋果這麼簡單一樣,我只是喜歡做這些日常的事。我內心所思考的,正是我們都會思考的事,這也許像是一種存在於我們之間的共謀關係或家族關係,這種共謀是藝術家群體所關注到的周遭事物。
我作品中的影像往往只是一些我們可能會緊張不安而緘默的事,因為對我而言,慌亂震驚的感受最能接近作品最初的概念,但當你再更涉入、更關注所謂的真實時,會發現它其實錯綜複雜,與你當初以為的並不一致。
我的創作方式主要表現在視覺媒材,例如攝影,而且我也做很多微縮膠片的創作,另外,歌、詩、抒情文也是我感興趣的形式。我也會模擬自己最原初的想法。在創作的過程中,我不是精煉,而是專注於某種能量,是以一種鑽探的測量方式竊取那能量,好讓我比較容易解釋某些事情。
對我來說,符合事實的作品用不著回答那些外顯的問題。藝術作品要能假定觀眾理解創作者當初所作的假定。一旦我試著找出新連結來描述作品、表達堅決的自我主張,這就好比我用一杯水調成咖啡、造出香氣,但其實無法表達我的本意。
問:聽說你這趟特地尋訪北投,有什麼感想嗎?
Te Ao:我這次只待在北部,但光是台北這地方就擁有複雜的歷史,我再次覺得某種外表或內在的議題湧上來。我在這城市可以強烈感受到日本殖民文化,當然其中台灣與中國的議題也很吸引我。
台灣似乎有著複雜的行政區域和不同的族群。在這次旅行中,我看到許多差異和雜音叨絮。尤其台北,我在很短的時間內感受到多種令人意外之處,並且覺得跟紐西蘭的生活有點像,但嚴格來說這個城市的生活又不是這麼簡單。我覺得台灣就像是一顆持續滾動、發展中的小球,所以我耗費大量精力在台北漫遊,像寫日誌般進行大量的短暫一瞥…..
紐西蘭藝術家 Shannon Te Ao
問:北投其實有一個平埔族凱達格蘭族,曾經是不被承認的原住民族,因為很早以前平埔族大多已經漢化,所以這個族群現在有點像是失落的族群。
Te Ao:這件事很觸動我。我想起我的父親。我不認識你所說的那族群,但他們的遭遇卻接近我在紐西蘭的真實感受。紐西蘭的許多面向會讓我感覺到某種思鄉的難過情愫。
我從來不認為仇恨可以影響任何事物,但是在某些藝術創作或社會結構中當然會有影響。在這現實情勢下,原住民文化體必須變成一個聯盟。所以我這次的創作有一個重點是,我來到這裡產生了多少次的對話,而在那些時刻,我會以謙遜又自豪的紐西蘭人的身分進行對話。
問:談談你這次在台灣的創作。
Te Ao:非常複雜,有點錯綜糾結。當你試著去創作,就有千頭萬緒等著處理,例如你必須開始啟動藝術生產、做出專業技術、評斷作品。我所謂的複雜也涉及了到訪某個地方、試著在那裡創作,以及陳述你從這裡(紐西蘭)帶去的作品……所以這次創作圍繞於我從台灣發現的素材,並探索這些創作材料。
此外,我創作中有一部分是為了藝術家、文化工作者,因此會以日誌陳述他們可能會對這裡關注的事。這作品嘗試探究我跟他們的共謀關係,所以會拍攝一些影像,甚至描繪地圖來顯示我身處的複雜位置。再者,我也會向他們介紹一些我在台灣旅行時所經歷的,所以我們到陽明山隨拍紀錄,這種呈現方式不同於我告訴你一個故事。
我們在陽明山的拍攝其實非常類似地理原貌,進而界定出次空間(subspace)的狀態,像我的部落恩提圖華雷圖瓦(Ngāti Tūwharetoa)有許多關於地理資訊系統(GIS)所做的地貌組合圖像,運用餘弦波反射地貌的列印技術,可以如實呈現我的家鄉,雖然這種做法不一定容易與我產生關聯,但對於鑽探地貌卻挺有用的——這就像潛入我們的記憶深處探尋歷史。
當拍攝我所關注的事物時,我不會多做解釋,因此它們反而會成為主體。但是我所有的作品都有一個動機,就是抓住一個有趣的想法,然後藉創作來轉達,或將原本簡單的念頭變成複雜的談論,於是,影像就變成了一種真實、一種行動力的展現,同時關乎如何形塑一個主體。
周行來自桃園。對能夠與自然和諧共存的人類族群非常嚮往,希望持續探索自然與藝術完美融合的方式。
文/周行 圖/Shannon Te Ao 出處/Pulima Link
在你讀這篇文章前……
一如Pulima藝術獎,紐西蘭最大的當代藝術獎「沃爾特斯獎」(Walters Prize)也是兩年一度的藝術競賽,2016年的4位入選者中,毛利藝術家佔了3位,是歷屆毛利藝術家人數最多的一次。最終,由最年輕的恩提圖華雷圖瓦族藝術家Shannon Te Ao(1978-)獲得首獎。
今年四月,Shannon Te Ao受邀到台北當代藝術中心駐地研究並進行交流與創作,同時他帶來獲獎的錄像作品《兩組往遠方展開的鏡頭》Two Shoots that Stretch Far Out和2016年發表的《無標題(疾病)》Untitled (malady)。他的作品看似簡單卻提供豐富、飽滿的觀看層次,且不局限於特定議題。趁他進駐台北之際,我們請他分享自己的創作歷程,以及他如何跳脫地域、族群的設限,建立和觀者的「共謀關係」。
《兩組往遠方展開的鏡頭》,錄像,2013-14 藝術家 Shannon Te Ao 對一群毛茸茸的動物們緩緩地朗讀詩句,驢子、天鵝、兔子等觀眾聽他念誦從紐西蘭前殖民時代毛利傳統歌謠裡重新編寫的文字,其中描述著尋根以及重新建立關係的欲望。平實的聲音逐漸滑過各種時間的、記憶的、人與自然間的各種界線。
原視界IPCF雙月刊( 24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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