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來臺灣意識逐漸成為社會主流的重要趨勢,臺灣人重新檢視自己鄉土的歷史人文,從古蹟、古物中去尋找先民留下的足跡,無形中也使相關的保存修復工作得到愈來愈多重視。但在培養專業人才之餘,也需要意識到,無論政府再怎麼用扶植、培訓的方式來延續專業人才的養成,最終仍要相應的市場需求,才能夠使這一專業得以長久發展。古蹟文物的修復終究有限,但臺灣全以傳統工法新建建築的機會幾乎不復存在,這對傳統工藝的存續,仍是一大難題。去(2019)年京都東寺落成一棟全以傳統技術與本地建材建造的公廁,正是希望能藉此傳承傳統的工法技術。修復技術不僅只是針對建築或文物本身,背後所面臨的市場產業,更是長遠經營時需要去思考的重要面向。
2019年在日本京都東寺落成的公共廁所,是按照傳統建築工法所建成。(本刊資料室)
紙廠文創園區中的文物維護研究中心
今年4月底,臺灣藝術大學校長陳志誠突在社群網站上發出長文,稱內政部營建署想要將14年前校方租用的舊臺北紙廠收回,規劃為社會住宅用地,枉顧臺藝大長期的投入經營,對此表達強烈不滿。在校長高調發聲後,4月27日校方邀請內政部次長花敬群、營建署署長吳欣修等人參觀舊紙廠校區,見證學校師生實際使用的情況,花敬群亦說明並無拆除舊紙廠校區的計畫,爭議暫告落幕。
臺灣藝術大學文物維護研究中心。(本刊資料室)
在這紛紛擾擾當中,許多人並不知道,舊紙廠校區除了規劃成為文創基地,提供校內師生創作展演的空間之外,由邵慶旺所帶領的臺灣藝術大學文物維護研究中心亦落腳其中。綜觀國內大專院校設置文物修復相關機構,除臺灣藝術大學外,尚有臺南藝術大學博物館與古物維護研究所、雲林科技大學文化資產維護系、臺灣師範大學的文物保存維護研究發展中心,以及正修科技大學藝術中心藝術科技保存修復組。但臺灣藝術大學的古蹟藝術修護學系(以下稱古蹟系)與文物維護研究中心(以下稱文物中心),可以說是臺灣唯一兼有傳統工藝訓練與文物修復的完整環境,在國內院校修復相關機構中,相當獨樹一幟。
目前擔任文物中心主任的邵慶旺,為臺灣藝術大學造型藝術研究所畢業,可以說是美術科班出身。但在擔任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助理期間,在參與考古遺址挖掘時,接觸到文物修復的知識與技術,成為開啟他深入文物修復領域的契機。他之後至臺南藝術大學博物館與古物維護研究所任教,一直從事古蹟建築與文物的修復工作,至2019年應聘至臺灣藝術大學古蹟系,接手文物中心的發展工作。
文物維護中心主任邵慶旺。(本刊資料室)
結合古蹟系資源,以古蹟裝飾修復為重心
自國內開始進行古物的分級指定之後,除卻國民政府自中國帶來的故宮文物之外,臺灣這塊土地所創造、保留的古蹟文物,也逐步納入這套體系當中。雖然相較於故宮所收藏的古代書畫與器物,臺灣文物的歷史無法與他們比擬,但隨著長時間使用與自然環境的影響,也需要一套修復、保存的方式來延續這些文物的留存。
邵慶旺提到,他因為從考古出身,所注重的方向比較是現地、區域性的保存方式,無論是技術、使用材料或觀念上,會與一般修復博物館保存文物的方式有所差異。臺灣有許多從國外學到先進修復技術的人員,但他們的技術或使用材料,仍需要參考臺灣的現狀來進行調整,才能真正達到應有的成效。面對許多古蹟建築與實際仍在使用中的文物時,修復的癥結不僅僅是文物本身,也需要考量如何在使用現場時就能有一定程度的管理與維護。邵慶旺認為,古蹟建築或是實際在使用的文物,無法比照像博物館那樣,可以控管溫濕度的密閉環境,也無法只是一次性的修復就一勞永逸。因此政府也逐漸建立起一套現地修復的的標準化流程,希望藉此更有效的保存仍有實際使用的古物與古蹟建築。
文物維護研究中心工作空間一景。(本刊資料室)
文物維護研究中心工作空間一景。(本刊資料室)
文物中心除了進行修復案件,另提供古蹟系的學生可以實際操作的環境。古蹟系是目前國內唯一一所訓練傳統建築裝飾技術的高等院校系所,最初即是因應政府對古蹟修復的正確性與技術的傳承而設立。然而,由於臺灣新建寺廟的建築結構與裝飾,幾乎已經全數由中國代工組裝,即使少數有臺灣匠師的參與,也多半是與營造公司固定配合的工班,從臺藝畢業的學子,若非有特殊管道或轉向學術發展,很難在現有的環境下發揮所學。邵慶旺希望藉由文物中心為媒介,讓學生將自己在學校所接受的訓練與知識,運用在實際的修復案例上,並加入科學的修復觀念,將傳統技術的訓練,轉化為古蹟文物修復人員的培養基地。
邵慶旺使用儀器對文物進行成分分析。(本刊資料室)
邵慶旺介紹目前文物中心進行的修復案,其中一個案子是臺中元保宮的鉎鐵大鐘、鉎鐵爐與鼓架,均是清代道光年間的(1821-1850)文物,已登錄為一般古物。問及目前一般民眾或宮廟主事者對於古蹟修復的態度與觀念時,邵慶旺認為,過去宮廟主事者總希望修復的結果就能像全新的一樣,但修復者對於要修復的物件,多半傾向於保留使用的痕跡的與時間感,像是鼓架卡榫脫落或碰撞所出現的傷痕會加以修補,但因長時間使用而磨損的構架邊角與表面髹漆,則會保留下來不作太多加工,就是希望能維持古物因長時間使用而出現的時間感。這種修復觀念,近20年來,已經隨著臺灣對文物修復的意識逐漸普及,而逐漸為委託者所接納。
臺灣藝術大學文物維護中心前往馬來西亞進行修復計畫與技術教學。(邵慶旺提供)
立足臺灣,放眼海外,成為技術輸出平臺
除了承接公部門或私人的委託進行修復工作外,文物中心去年也前往馬來西亞進行研習交流。因馬來西亞檳城當地的華人社區留存的祭祀公業建築,也是有百年歷史的傳統閩南風格,但當地缺乏相關的修復人才,因此文物中心和當地團隊舉辦文物修復研習營,提供修復的相關知識。從現有修復案件與國際的交流合作等內容,也回歸到文物中心未來的發展前景。邵慶旺提到,文物中心目前有短中長期的計畫,短期係以教學為主,培養古蹟系已經有專業技能訓練的學生,到中期文物中心的運作趨於穩定,可針對古蹟建築中的裝飾藝術,以及戶外的文物等承接相關的修復案件。長期在人力技術具有完整規模之後,能夠成為一處朝向國際發展的平臺,這也是去年文物中心會與馬來西亞進行交流活動,試圖讓臺灣的修復能量可以拉抬到國際的能見度,使臺灣的修復專業也有走向海外的可能性。
文物維護中心在馬來西亞進行彩繪修復。(邵慶旺提供)
雖然就西方世界而言,臺灣的修復發展起步甚晚,但邵慶旺認為,臺灣有技術上的後發優勢,在設備上可以直接購買最新的器材,臺灣自由暢通的環境也能迅速獲得新的資訊。此外,臺灣還有一個略感苦澀的「特色」,因為修復單位長期人力不足的情況下,修復人員需要懂得更多的相關知識。歐美先進國家相對穩定的環境,多半有專業的分工,但在需要跨門類的橫向整合或需要精力變革時,臺灣的專業人員便有較多的彈性。尤其臺灣特殊的歷史背景,戰後許多寺廟的建造已經使用了現代化學材料,如何保存、延長這些以現代材料為媒介的文物,結合臺灣在材料科學上的研究成果,都是邵慶旺認為臺灣有別於西方,在國際上具有競爭力的強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