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對女人的形象,還是停留在弱柳扶風、黛玉葬花式的印象,那就大錯特錯。瑞士裔美籍女藝術家卡羅爾.波維(Carol Bove)就是個可以把「鐵杵磨成繡花針」的現代版女性藝術豪傑。
現年48歲的波維, 育有1女1子,身材纖細,肢體結實挺拔,心志更是剛毅果斷,面對焊接、錘鍊的苦力活,完全不讓鬚眉。波維的打扮非常簡樸,她對我說:「如果說,這是個人的小成就,關鍵因素可能在於,我比較願意吃苦耐勞,對挫折的容忍程度比別人高一些吧!?」
父母籍貫是瑞士日內瓦,波維在美國加州柏克萊出生長大,後於紐約大學念藝術。與同為藝術家的老公戈登.泰瑞(Gordon Terry)結婚後,定居在紐約。目前育有12歲女兒及9歲兒子。泰瑞除了是藝術家外,也勤於研究哲學,是康德學說的信徒。他十分支持妻子的藝術創作生涯,目前亦是工作室管理合夥人。在波維展覽開幕等重要活動上,夫妻倆經常出雙入對,是一對藝術佳偶。
波維入行藝術算早,在加州念書時,小試過身手,但後來休學,直到去了紐約大學念藝術,更加確定她往藝術之路前進的人生目標。紐約一直是當代藝術的大本營,藝術家的一舉一動很容易受到青睞與重視,波維也是其中之一。
瑞士裔美籍女藝術家卡羅爾.波維。(卓納畫廊提供)
分工精細的雕塑工作室
波維的工作室位於紐約布魯克林區的雷德胡克(Red Hook)濱海廢棄工業區,廢棄老磚廠改造而成,外表並不特殊,像是連棟建築的一部份。我們敲門,高挑天花板,開放式遼闊場間,足足有1580平方米。工作室內陳設著笨重的升降起重機、壓條轉滾機、電鍍噴槍、重械鐵鍊⋯⋯,還有四處可見的不等尺寸的堅硬鋼管、鏽蝕殘鐵片、陳年飄流木。雖說挑高工作室,空氣通暢無阻,但作業中的噪音,電焊火花,有如置身重工業區加工廠。
空間面積大,還有特殊功能的無塵專室,讓作品從理念醞釀,到器型打造、厚薄錘鍛,顏色選擇,品質管控、包裝運輸細緻分工。波維樂於工作,她每天幾乎以「場」為家,從早上8點入場到中午,略作休息,下午再繼續,時而套上手套,直接操作,從實際的扳彎、捶打,親力親為。時而退守在二樓辦公室,從大片透明玻璃俯瞰全場,指揮坐鎮,毫不馬虎。
波維位於紐約布魯克林區的雷德胡克濱海廢棄工業區的工作室。(卓納畫廊提供)
家人烙印的藝術因子
愛好吟詩抒懷的母親,以及對著房舍塗抹顏料的父親,是否帶給她藝術基因,不得而知。不過言談間,她感謝其母親在9歲那年帶給她的藝術美感啓蒙,彩色童年的印記,是從藝創作美好的開始。
母親學佛,對東方禪宗哲學,略有涉獵。佛法度人,禪意無邊,對於她走上極簡創作,彷彿奠定了悟性與慧黠的基礎,所以更懂得以小搏大,拿簡馭繁,並信心等待最後的水道渠成。
瑞士血統,美國的生長、教育背景,加上東方宗教的啓發,無論是從創作上還是生活中,使波維擁有多元的特質。
大破大立,不設限的材料運用
一般說來,當代藝術世界競爭激烈,藝術家們爭奇鬥豔,作品上作了挪移堆疊,型體有了,內涵卻參差不齊,因此評判藝術工作者的思想養成,是成敗關鍵。
反觀波維,2000年從紐約大學畢業後,到耶魯大學擔任駐校藝術家,投入校園歷史建築的研究。當時,她除了對學校畫廊藏品中的繪畫品味作建言外,也在建築概念、空間思維,以及與大環境的對應中獲得許多啓發。接著,她陸續投入強烈實驗性的各種創作中,紙筆,不再是她依靠的工具,相反地,她大破大立,不但把藝術廣義解讀,更在材料的選擇上,作出了革命性的改造。
首先,她利用木製書架創作文章,舉凡書本、飾品、各種現成物、1960、70年代的雜誌和出版物,以及孔雀羽毛和貝殼等,解構再構建對極簡主義的好奇心,並全力投入。2013年她開始與生態大環境的對話,那年她創造了6件巨型雕塑,其中包含一個尼斯湖怪物風格的多圈鋼鐵,與舊鐵路軌道,周圍的城市的點點滴滴共存,形塑某種衝突中的和諧。又如,她曾重新設計了德州首府奧斯汀的一個古典雕塑花園,同樣運用更多鋼圈,把金屬製成的汽車漆,轉化成天鵝絨般的質感,大跨度地打造另類的極簡主義語境,她的視野躍升,工作規模擴大,對當代藝術意涵,迭添新意。
波維正在進行金屬的錘鍊。(卓納畫廊提供)
運用雕塑概念,玩轉無界
波維最為人關注的是拼貼雕塑。創作時使用的材料包括書籍、浮木、孔雀羽毛、金屬、混凝土、泡沫等,展現裝置材料的多元。這種宣稱「挪用雕塑」(Appropriation Sculptures)的概念,透過藝術家的巧思挪移與改造,重新賦予材料的意涵,將極簡主義與形而上學融於一爐。近年,她更透過對色彩的天份與獨到研究,在斑駁的繡蝕鐵片上,重新焊接變型鋼管,薄與厚、新與舊,相映成趣。之後作品送進無塵室重新配彩添新裝。飽滿奶油黃、翡翠綠,或者柑橘朱,配上一乾淨的黑圓體盤,亮彩幾何組件,細緻吸睛。
性別不是她創作所考慮的重點,物件的顛覆、創作媒材的擴充、軟硬強弱陰陽的重新詮釋,甚至把東方人的「舉重若輕」、「無招之招」作了最妥善的隱喻與連結,作品承載的除了心血,有更多的革新傳承觀念。
正如藝術史學者喬安娜.波頓(Johanna Burton)所言:「波維的創作很理性,不是單純的、隨意的、自由的將靈感表現出來,而是用自己對於歷史或現實社會矛盾的理解,一一咀嚼內化,然後融入作品。」這是創作實力,亦是波維的天賦使然。
卡羅爾.波維作品《Melty Legs》(2018)。(courtesy of the artist, Maccarone New York and David Zwirner New York/London © Carol Bove.)
從賈克梅第到波維
由於生長背景的多元性,波維對自我認同(self-identity),有著獨到信念。2017年波維曾二度參加威尼斯雙年展(La Biennale di Venezia),她是應第57屆威尼斯雙年展瑞士館策展人凱澤(Philip Kaiser)之邀,與瑞士裔美籍藝術組合特雷莎.哈伯德與亞歷山大.伯奇勒(Teresa Hubbard and Alexander Birchler),共同參展瑞士國家館,展覽名稱為「威尼斯的女人」(Women of Venice),是以瑞士雕塑家賈克梅第(Alberto Giacometti)的雕塑系列為靈感,向前輩致敬。賈克梅第生前曾多次被邀請代表瑞士參加威尼斯雙年展,但他始終婉拒,原因是賈克梅第把自己看作是位無國界的國際藝術家,他不希望被某一個國家所定義或侷限。
波維對瑞士原生國籍的印象,何嘗不也是如此,她並沒有期待太多的理所當然。透過這個展覽,她勇於探究國家認同與文化政策等問題。當然,她對賈克梅第這位「頑固」的前輩,肅然起敬,水藍色七大造型立柱,誠心向先驅致敬,精神上瑞士人的傳承與榮光盡表達於創作中。
波維的拼貼雕塑。(卓納畫廊提供)
不以國家認同自我設限,同樣地,在性別的印象,或者創作媒材的選擇上,波維完全持以開放的態度。進過藝術院校,學過素描書法,也畫過平面油畫或攝影,她堅持創作前不打草稿的習慣,對自發性與即興式的期待甚殷,但對於創作材料的使用,她採取盡可能的多樣性。她多樣化的藝術實踐,包括雕塑、裝置和繪畫,沉浸1960、70年代的精神主義和流行神秘主義中。作品的重要性在於重新呈現和更新歷史展示策略,對同儕帶來示範效果。
對於與大自然共存的想法,波維極為積極。這種化腐朽為神奇的創作能力,使得靈感源源不絕,也讓她走出女性藝術家的侷限,始終在堅硬中展現柔美。
今年的香港巴塞爾藝術展(Art Basel HK),波維亦精選了4件作品帶到香港,與觀眾及亞洲藏家分享。香港也好,亞洲也罷,對她來說,都是新領地。也許今年秋天,卓納畫廊香港空間會呈現她的完整個展。「剛中見柔」、「以藝會友」的期望,她將全力以赴,也樂觀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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