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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怎麼運動:明初至清末的宮廷遊戲和西式運動

帝王怎麼運動:明初至清末的宮廷遊戲和西式運動

How did Emperors Exercise? Early Ming to End of Qing Court Games and Western Sports

運動競賽,自古有之。明代宮廷內的運動相對較無軍事鍛鍊目的,主要為娛樂效果;比之清代描繪運動競技的場面,更具有政治宣示的意味。〈宣宗行樂圖〉中,皇帝手擲紅色尾羽之箭,準備投壺,有意思的是,壺中已插著三支紅色尾羽之箭,而壺外散落了三支箭,均為綠色尾羽,似乎暗示著皇帝正與人比試,且百發百中,正準備邁向勝利。

運動競賽,自古有之。現代運動追求公平競爭,尊重對手,或是在團體競技中團隊合作,培養集體默契,強調「運動家精神」。中國古代雖沒有這種運動概念,但已有與軍事鍛鍊、娛樂觀賞以及養生保健有關的類似活動。

明、清兩朝宮中畫院留下不少「帝王行樂圖」,反映帝王宮中的娛樂活動、精神生活或節慶餘興,這類畫題多由皇帝明確的指示下進行,暗含政治寓意,透過圖像可進一步了解宮廷內的運動娛樂及競技賽事。

明代宮廷運動娛樂

北京故宮藏〈宣宗行樂圖〉為體現明代運動娛樂的經典之作,畫中描繪明代第四位皇帝朱瞻基(1399-1435)在宮苑內觀賞各種體育競技表演的場面。宣宗皇帝少習兵事,善於弓馬,早年多次追隨成祖遠征,馳騁沙場,在位期間數度率兵親討叛亂,四夷臣服,國事興隆。

〈宣宗行樂圖〉呈現皇帝對各式競技活動的濃厚興趣,全卷為近七公尺長卷,無作者款印,但應為宮廷畫家所繪,設色華麗,描繪諸多細節,每段宣宗皇帝穿著服飾多變,搭配不同畫題之屏風。銜接每段落的敘事手法頗為精妙,將射箭、蹴鞠、馬球、捶丸、投壺等活動以宮牆、樹石、帷幕區分為六段。宣宗皇帝面容明顯可辨,前三段皇帝高坐主位,觀賞競技,接著兩段皇帝走下寶座,參與活動,最末段皇帝已坐上龍輦準備向左啟行離去,然而頭往右看,似仍依依不捨。

次段描繪宣宗觀賞蹴鞠比賽(圖1),蹴鞠為一種古老的踢球運動,早在唐宋之間便已在皇室、貴族間流行,明代陸容的《菽園雜記》記載一段軼事說明宣宗對蹴鞠的喜愛:「太監王敏、鎮守陜西時,始奏罷之,省費頗多。敏,本漢府軍餘(正規軍以外在軍中協助勞役者,類似軍伕),善蹋鞠,宣廟愛而閹之。」第三段描繪打馬球的場面(圖2),馬球同樣是歷史悠久的競技遊戲,自唐以來便風行於貴族間。宣宗皇帝被左右簇擁坐於正中,轉頭看向左側騎馬準備揮桿的選手,選手後方尚有四人持桿駐馬等待,右側很有意思的是一件造型特殊的「屏中屏」,屏風下方有一小洞,為球門所在,屏風上描繪的也是打馬球場面,且中央也立了一座屏風球門。

圖1 明〈宣宗行樂圖〉局部,絹本設色,36.7×690公分,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圖引自中國國家體委體育文化史工作委員會等編《中國古代體育圖說》,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0,頁59、63、65、71、78。
圖2 明〈宣宗行樂圖〉打馬球場景。

第四段捶丸為擲桿擊球入洞的遊戲(圖3),雖少了騎馬的激烈感,但複雜的地形變化,更考驗技術!畫面中可見許多插著不同旗幟的凹穴,而宣宗皇帝更是不再旁觀,親自上場。一旁皇帝的捶丸球桿數量驚人,不但庭內寶座兩旁放置成排球桿,左前方更有一小几放置以紅珊瑚和假山石製作的球桿架。倒數第二段皇帝正手擲紅色尾羽之箭(圖4),準備投壺,有意思的是,壺中已插著三支紅色尾羽之箭,而壺外散落了三支箭,均為綠色尾羽,似乎暗示著皇帝正與人比試,且百發百中,正準備邁向勝利。

圖3 明〈宣宗行樂圖〉捶丸場景。
圖4 明〈宣宗行樂圖〉投壺場景。

明代宮廷內的運動相對較無軍事鍛鍊目的,主要為娛樂效果,不論蹴鞠、投壺、馬球,皆為當時王公貴族喜好之遊戲,除宣宗,之後的明武宗、熹宗皆有愛好蹴鞠的紀錄流傳。皇帝不一定親自下場運動,也可能僅作為遊戲的旁觀者。在〈明憲宗元宵行樂圖〉(圖5)也可見到同樣是以視覺娛樂性為主的大型雜技表演。

圖5 明成化年作〈明憲宗元宵行樂圖〉局部,絹本設色,37×624公分,中國國家博物館藏。圖引自邵文良編《中國古代體育文化圖集》,香港:人民體育出版社,1986,頁230-231。

清代木蘭巡幸的運動賽事

比之明代的帝王行樂圖表現出較多皇帝個人娛樂、遊戲的一面,清代描繪運動競技的場面,更具有政治宣示的意味。郎世寧(1688-1766)〈塞宴四事圖〉(圖6)可謂其中的重要代表作。

圖6 清 郎世寧等〈塞宴四事〉,絹本設色,312×554公分,北京故宮博物院。©Public Domain

此圖描繪乾隆皇帝(1711-1799)在木蘭圍獵後,至熱河避暑山莊舉行的重要活動「塞宴四事」。清王朝為馬背上起家的遊牧民族,統治地理範圍遠勝歷代王朝,對於邊塞不同民族採取攏絡手段,自康熙帝開始,每年秋季皆會舉辦木蘭圍獵。通過圍獵活動保持八旗官兵傳統的騎射技能,鍛鍊軍事備戰能力,同時皇帝也藉此攏絡蒙古各部的王公貴族,使北部邊防得到穩定和保證安全。

賽宴四事包含:詐馬(賽馬)、什榜(蒙古音樂)、布庫(摔跤)、教駣(以繩索套馬訓馬),除什榜外,其餘三項皆為運動賽事。郎世寧〈塞宴四事圖〉繪製的是乾隆二十五年(1760)九月九日的情景,本件尺幅巨大,高312公分,寬554公分,裝裱簡單,僅有托裱,有使用過痕跡,背後有黃簽「雲山勝地樓上東間東山牆西面貼」,對照檔案,此件可能曾為熱河「雲山勝地」處明間樓所繪製的貼落畫。(註1)郎世寧以恢弘的手法整合了各項活動,畫面上端有于敏中(1714-1779)書乾隆御製詩四首並序。

乾隆皇帝認為詐馬原為蒙古舊俗,「詐」漢文譯為跑,「進宴時,擇名馬數百列二十里外」,馬匹不配戴羈與鞍,騎手均為幼童,以鎗聲或號角表示起步信號,騎手飛身上馬競速。郎世寧將此場面安排在畫面上方(圖7),騎手們沿著山谷縱馬奔馳,即將抵返終點,馬匹奔跑動勢流暢,姿態各異,巧妙絕倫。

圖7 清 郎世寧等〈塞宴四事〉詐馬場景。

布庫(ᠪᡠᡴᡠ),清代的漢譯為「相撲」、「摔跤」,是蒙古重大宴會時必備的餘興,滿族人也極為偏愛,不但在宮廷內外流行,宮廷內還設有專門機構「善扑營」,有以此為職業的「布庫手」每年舉行摔角比賽。〈塞宴四事圖〉將此畫面置於中心(圖8),乾隆帝盤坐左側觀賞,身旁環繞王公大臣,以及西域回部將領,布庫手兩兩在地毯上摔角,後方更有身著藍衣的什榜樂隊伴奏,極具渲染力。

圖8 清 郎世寧等〈塞宴四事〉布庫場景。

教駣(音陶)為一種蒙古古老的訓馬方法。《說文解字.馬部》:「駒,馬二歲曰駒,三歲曰駣。」挑選三歲以上沒戴過馬鞍與羈的烈性野馬,由20名騎術高超之各藩部子弟手持套馬桿,騎馬衝入野馬群,揮桿套住馬脖子,接著迅速跳上剛套住的烈性野馬,直至訓服。

畫面中教駣表演尚未開始(圖9),卻已可見右上方山谷間聚集姿態躁動的野馬,一旁訓馬師手持馬鞭,高舉雙手正收攏馬隻,準備教駣表演。乾隆帝御製詩《塞宴四事.其四 教駣》:「牽來蹀躞人爭騎,驀跨那待覊馽施。擢足軒立忽落地,翻身騰於飛。」則補齊了此次教駣表演未繪出的驚險刺激場面。

圖9 清 郎世寧等〈塞宴四事〉教駣場景。

康熙帝、乾隆帝、嘉慶帝舉行過多次木蘭圍獵,光乾隆皇帝在位期間便舉辦過四十餘次之「賽宴四事」,然而隨著道光帝諭令停止木蘭秋獮,同治年間允許人民進入圍場開墾、狩獵,這項兼具政治攏絡、競技以及娛樂的運動盛會也隨之退出歷史舞臺。

西風東漸,末代皇帝溥儀與新潮的運動

晚清最後一任皇帝溥儀(1906-1967),生於西方文化、科技大量傳入中國的變動時代,一生登基三次又退位三次,在他的「小朝廷」中,除了滿族傳統的弓箭、擊技、騎馬、滑冰外,還嘗試了歷代先皇皆未從事過的運動,包含:腳踏車、網球、高爾夫、乒乓球、抬球,雞毛球。
腳踏車至少在1868年前已傳入中國,《上海新報》報導:「茲見上海地方有自行車幾輛,乃一人坐於車上,一輪在前,一輪在後,人用兩腳尖點地,引輪而走。又一種,人如踏動天平,亦係前後輪,轉動如飛,人可省力走路。」(註2)

自行車剛傳入時,還不能用於代步,除了價格不斐,結構技術尚未完善,不好駕馭,更重要的是除了少數租界馬路,大多數的馬路凹凸不平,路況不佳。因此主要消費對象還是社會上層階級或富商,作為新潮的玩意兒。1900年代開始,國人騎腳踏車、購買腳踏車的新聞或廣告大量出現,公園等城市新興空間變成為騎車遊樂之所,包含上海的張園、愚園都留下許多相關史料,張園還在1903年舉辦腳踏車大賽!(註3)

歐風美雨雖為中國帶來巨大影響,但溥儀紫禁城的「小朝廷」卻沒有那麼快地跟上這波步伐,紫禁城的第一輛腳踏車要到1922年溥儀大婚後才出現,關於引進自行車之人,目前說法主要有有三種:溥儀的外籍老師莊士敦(Reginald Fleming Johnston,1874-1938)、溥儀的堂弟溥佳(1908-1949),以及皇后婉容的胞弟郭布羅.潤麒(1912-2007)。

莊士敦1919年開始在紫禁城內擔任溥儀的老師,教授溥儀英語、數學、世界史、地理,拓展西方知識與國際視野,也帶來許多新奇的洋玩意兒。電影《末代皇帝》中的莊士敦留給許多人深刻的印象。《末代皇帝》改編自溥儀1964年的自傳《我的前半生》,其中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便是莊士敦教溥儀騎腳踏車,溥儀踏著單車一路穿過紫禁城各處,最終抵達紫禁城城門,然而,侍衛又禁止他走出城門。城內代表著舊皇朝,城外則是另一個現代化與西化的世界,充滿矛盾、渴望卻不可得的失落。

溥佳曾在皇宮陪溥儀一同學習英文,1922年溥儀大婚時將腳踏車作為禮物送給溥儀,溥儀十分喜愛,很快地開始練習。也因此導致溥佳被當時的另一帝師陳寶琛申斥:「皇上是萬乘之尊,如果摔壞那還得了,以後再不要拿那這種危險物品進呈皇上!」(註4)

自溥儀大婚後,年僅10歲的潤麒便時常進宮同溥儀與其他伴讀遊玩,潤麒生性頑皮,溥儀卻待他十分寬容。潤麒老年曾自述:「我敢負責任地告訴讀者,真正把第一輛自行車引進紫禁城的人是我。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我們家裡的第一輛自行車,是我媽媽弄來的。我覺得這玩意兒挺新鮮,一定很好玩。自己有了好玩的新鮮玩意兒,總忘不了同樣貪玩的皇帝姐夫。於是我把自己家的這輛自行車騎進了紫禁城。」不過這段敘述倒是被許多學者質疑,且若在溥儀婚後帶腳踏車進紫禁城,時間上反而比溥佳來的更晚。

不管是誰帶來的,自行車都為紫禁城帶來一股旋風,溥儀和皇后(圖10)都喜歡騎自行車,溥儀甚至讓內務府派人把從養心殿到御花園的門檻鋸了。據北京故宮蕭正文在1993年答覆讀者的文章中統計,被鋸掉的門檻有:御花園瓊苑東門和瓊苑西門;東一長街兩端的長康左門和內左門等處;西一長街兩端的內右門等處;東二長街所有的門、西二長街兩端的百子門、螽斯門等,以及螽斯門外的左右兩門,東六宮中的五座宮門等不下30多處。(註5)

圖10 末代皇后婉容騎自行車,圖引自林京、王慶祥《末代皇帝:溥儀影像全析》,香港:香港中和出版,2019,頁211。

學會騎車後,溥儀命內務府大量購買各國不同類型的腳踏車。包括英國的三槍牌、美人牌、德國的藍牌、法國的雁牌、雙人牌等,據清宮檔案記載,溥儀留在宮裡的自行車就有20餘輛,都存放在御花園內的絳雪軒。(註6)現今北京故宮仍藏有保存良好的黑色三槍牌腳踏車(圖11)。

圖11 溥儀的黑色三槍牌腳踏車,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圖引自劉寶建〈藏在深宮人未識之三槍牌自行車〉,《紫禁城》,2006年12月,頁180。

溥儀在宮內無憂無慮的日子沒過多久,1924年底便面臨了馮玉祥(1882-1948)撕毀《關於大清皇帝辭位之後優待之條件》,宮內眾人惶惶不可終日,1925年暗中前往天津日本租界,先後在張園、靜園住了七年,設立「行在」,辦理各項「清室公務」。溥儀與后妃在張園住了一段時間後便發現租界內的日子竟比紫禁城內更加愉快,不受紫禁城的各式戒律所限,卻仍保有皇帝尊嚴,更棒的是,到處都洋溢著西方文明的舒適與誘惑,張園內有抽水馬桶、暖氣、收音機,家具皆為各國進口精品,還有各種不同用途且時髦的衣服。

圖12 溥儀打網球。圖引自林京、王慶祥《末代皇帝:溥儀影像全析》,香港:香港中和出版,2019,頁361-362。

網球與高爾夫便是當時帝后十分喜愛的運動娛樂(圖12)。溥儀先後聘僱吳少香、林寶華(1906-1976)擔任網球教練。吳少香為四川人,1932年滿州國成立後,吳少香跟到了滿州,並任職宮內府內務處營繕科科長。林寶華是知名的網球運動員,出生於澳大利亞的一個華裔商人家庭,16歲開始學習網球,21歲便殺入了澳網男單八強,隨後來到了中國,代表中國參加國際各賽事,並擔任溥儀與天津權貴家庭的網球教練。一張1930年11月16日在靜園拍攝的照片(圖13),吳少香、林寶華一左一右在溥儀身旁,站立在最前排,而與溥儀關係密切的內務府老臣鄭孝胥(1860-1938)反退居第二排,溥儀對網球教練的喜愛由此可見。

圖13 溥儀與運動員在靜園合影,溥儀(前排中)、吳少香(前排左三)、林寶華(前排右三)、鄭孝胥(溥儀身後左側)。圖引自單霽翔主編《故宮藏影:西洋鏡里的宮廷人物》,北京:故宮出版社,2018,頁192。

需要廣大場地的高爾夫球同樣是少數上流階級才消費得起的,除了作為運動娛樂,也同時是個社交場域,溥儀帝后以及溥儀的兩位妹妹時常一起打高爾夫球(圖14),此外常打球的球友還有日本人廣瀨夫婦。此時期留下了不少溥儀打球的獨照或合照(圖15)。

圖14 溥儀與友人在高爾夫球場。由右至左為溥儀、廣瀨夫人、溥儀之妹韞龢、韞穎、廣瀨義忠。圖引自單霽翔主編《故宮藏影:西洋鏡里的宮廷人物》,北京:故宮出版社,2018,頁191。
圖15 溥儀練習高爾夫球。圖引自單霽翔主編《故宮藏影:西洋鏡里的宮廷人物》,北京:故宮出版社,2018,頁190。

結語

1932年滿州國成立,溥儀作為魁儡執政,6月滿州國宣布,將派遣短跑選手劉長春與長跑選手于希渭兩人參加1932年的洛杉磯奧運,引發眾議。因美國不承認滿洲國,奧委會拒絕傀儡政權派遣隊伍參賽。而國民政府也因此決定以中國的名義並派遣同樣的運動員劉長春參賽。

在種種騷動中,溥儀的個人意志占有多少我們不得而知,不過溥儀的前網球教練林寶華曾接受報紙訪問,堅定認為溥儀受制日人,被迫離津,在日人手中絕無自由!二戰結束後,隨著滿州國瓦解,溥儀第三度退位,爾後再也沒有皇帝,中國古代強身健體、競技娛樂的「運動」,也走向現代運動。


註釋:

註1 徐瑾〈「塞宴四事」詩、畫考析與乾隆二十五年木蘭秋獵〉,《瀋陽故宮學刊》,2020年第23集,頁53。

註2 《上海新報》1868年11月24日報導。

3 徐濤〈踏車而飛:自行車與中國騎車人(1868-1949年)〉, Cross-Currents: East Asian History and Culture Review, 3(2012), pp.48-79.

4 林京、王慶祥《末代皇帝:溥儀影像全析》,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9,頁139。

5 蕭正文〈故宮內廷有些宮門門檻為什麼鋸掉了〉,《紫禁城》,1993年5期,頁47。

6 劉寶建〈藏在深宮人未識之三槍牌自行車〉,《紫禁城》,2006年12月,頁180-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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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睿文( 3篇 )

中央研究院史語所歷史文物陳列館館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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