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北京卻長期活動於上海,在浙江美院學習油畫的楊福東最終卻拿起了照相機,其作品中交纏於現實與非現實之間,影像中的人物似乎總在尋找著什麼,這個特點似乎在闡釋著藝術家生活與藝術創作中的「南轅北轍」。就像楊福東自己所說的:「南轅北轍不僅僅是一種藝術思考,更多的是一種態度,更多地關乎生活。」《典藏投資》也專程對楊福東進行了採訪,聽他談一談自己的創作故事。
楊福東《竹林七賢第一部》.35毫米黑白膠片電影.29´32”.2003。 圖|香格納畫廊
「南轅北轍」展覽
典 請問「南轅北轍」這個展覽名稱有什麼樣的含義?
楊 關於這次展覽主題,最初巫鴻老師提出來的名字叫「雙城記」,可能是考慮到我出生在北京但生活在上海,這讓我想起之前自己談到過的南轅北轍的狀態,與巫鴻老師溝通後便定下來「南轅北轍」這個名字。「南轅北轍」的意思就是沒有「南」「北」兩個極端,沒有固定的標準,也可以是殊途同歸。「南轅北轍」不僅僅是一種藝術思考,它也是關於生活的,更多的是一種態度。
典 能和我們談一談您對此次展覽布展的要求嗎?
楊 我對布展是有一定固定要求的,包括現場燈光或明或暗的微弱調整,我會更看重整體的感覺,因為要呈現作品整體,空間裡要有呼吸的感覺。這次展覽一樓是兩個現實主義的作品《雀村往東》和《青.麒麟/山東紀事》。《雀村往東》記錄的是我老家的故事,在那裡生老病死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如果有緣分的話明年可能還會拍一部關於老家的片子;《雀村往東》拍的是狗,這次可能會拍人。《青.麒麟/山東紀事》是記錄一個專門從事石雕的城市的故事,都是比較寫實的「偽紀錄片」。
而二樓展廳的《新女性II》和《第五夜》有點非現實主義的感覺,布展取名是「two tracks」。二樓的小展廳是《關於與一切未知的女孩:馬斯瑟》,展廳布置得比較像是女演員暫時停留的居所。一樓和二樓的風格不太一樣,一個是寫實、的一個比較非現實,也可以看成是「南」「北」兩種走向。
楊福東《天色.新女性II》.彩色攝影.180×120cm.2014。 圖|香格納畫廊
楊福東《天色.新女性II》.彩色攝影.180×120cm.2014。 圖|香格納畫廊
典 此次將會展出一件您首次在中國國內展出的作品《天色.新女性II》,能否簡單為我們介紹一下這件作品?
楊 這個作品是在拍完《新女性I》之後產生的想法。《新女性I》是黑白的多屏錄影,描繪的是人們心中不同的理想女性的形象。當時就想要拍《新女性II》,但不會再是黑白的,而是彩色的,是講述女孩們成長過程中在閨房或私人空間裡的秘密,它的感覺就像是小時候把彩色糖紙對著陽光看的情形。但有趣的是所有影片裡的場景,像海灘啊、山丘啊又都是人造的、虛構的,我們在這個人造攝影棚裡待了一個星期,除了睡覺的時間,都在裡面。攝影棚裡會發生很多事,所有真實的人物、各種需求都會在裡面有所呈現,生活的各種聯繫和不可思議性都含在裡面,這又有一個在虛擬環境裡的真實問題。
楊福東《關於與一切未知的女孩:馬斯瑟/在鶴崗》.短片.11´36”.2013。 圖|香格納畫廊
典 另一件作品《關於與一切未知的女孩:馬斯瑟》是記錄一個演員在戲裡戲外的生活,也是討論的關於真實與虛假的問題,您是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嗎?
楊 我有一個系列的作品是以電影創作本身為出發點進行思考創作的,像之前的《離信之霧》是9屏放映我拍攝的9個畫面,每個畫面可能拍了十遍二十遍,在這裡所有的畫面都是成立的,都會放出來。但在平時拍電影時可能拍十條,只選一條最好的放出來,所以是把電影當中錯誤的東西當作正確的,這是從電影創作內部尋找創作的切入口。
《關於與一切未知的女孩:馬斯瑟》也是類似,它的切入點是演員,關注演員的自我變化。演員在參與虛擬場景的時候,其實是拿自己的實際生活參與的,這裡會有虛擬與真實的關係,很難說什麼是馬斯瑟真實的生活,因為她去拍電影也是她真實生活的一部分。這個作品對我來說切入點就是電影創作中演員的身分,我覺得這是很奇妙的一件事。但是這個專案也暫時放了下來,因為演員自身也有一些打算,所以這個專案現在真正是處於未知狀態。
典 您認為您的影像創作和一般的電影拍攝有什麼區別嗎?
楊 很難確立這種區別,標準的常規電影是電影工業的產品,是大眾情感消費的產品。我覺得很多藝術家做影像作品是使用了電影的形式來表達他的想法而不是在商業方面有所考慮,這是簡單的區別。但其實兩者是互相影響的,有些敢於創新的藝術家會去嘗試很多影像的不同表現形式,這些先鋒的東西會影響電影的創作,藝術走在前面,電影像小部隊把這些想法吸收。而當電影利用自身的優勢把這些改變呈獻給大家的時候,藝術家又會從中吸收養分,這是此起彼伏的影響。
真假交織的光影世界
典 攝影在中國的發展沒有西方那麼完善,您最初拿起照相機是出於什麼原因呢?
楊 拿起照相機我覺得就是一種緣分,當時在浙江美院學油畫專業,很想當一個好的畫家。從油畫到攝影的變化來自母校,學校裡學術氣氛很開放,當代藝術思潮很熱鬧,能接觸到很多行為藝術、錄影藝術和裝置藝術。對我影響比較大的是大一的時候波伊斯(Joseph Beuys)的《我愛美國,美國愛我》,看到後很震撼,比繪畫來得激動,所以觀念一點點在變,在圖書館、書店尋找各種能接觸到的資料,到了大四的時候就想出來拍電影,然後順其自然走上了這條路。
楊福東《雀村往東》.6屏影像裝置.20´50”.2007。圖|香格納畫廊
典 您有很多作品都是黑白的,請問您為什麼這麼喜歡黑白?還是覺得自己有些作品更適合黑白的顏色?
楊 我會覺得黑白能產生一種距離感,這種距離感我認為是一種審美趣味。其實黑白就是彩色的,你看那種七彩陀螺,轉起來之後就變成了一種顏色,黑白也是一種純粹的彩色。而如果在細節上看黑白的顏色,它是像季節一樣也有冷暖變化的。
典 影像和其他體裁相比有了更多的敘述性,但您的作品通常沒有清晰的故事,您怎麼看待影像的「敘事性」?是否會有觀眾請您解釋一下您的作品?您又是怎麼看待這樣要求解釋的行為?
楊 大家習慣了普遍的敘述方法,像電視劇和電影的常規敘事也就是講故事,是敘事的方法之一。有人開玩笑說藝術家敘事是把一切變得抽象,但其實還是很寫實的。敘述有很多不同的狀態,比如說像意會的提煉方法。比方我們現在要講述一朵在立秋時節的小花,可以講這朵花有多少花瓣,但是離開這種具體的敘述,通過講述靠近這朵花的女孩們的聊天內容,是不是能體現出立秋的感覺呢?其實這是一個思維的切入點,是關於敘事的概念,是每個人理解的敘事方法不同。就像武打片裡,60年代是真刀真槍,而現在《功夫》裡兩個人在彈琴,遠處貓的腦袋就被切掉了,這就是敘事的變化。我們可以打開新的思路,可以提煉新的敘事方法,而藝術家會強調這種新感覺。對於要求解釋的行為也會如實相告創作的初衷和想法,可能我說的和作品呈現的不一樣,觀眾會有自己的判斷。
新時期的創作走向
典 當今新媒體和各種科技興起,攝影也進入數位化時代,這對您的創作會有什影響?
楊 我個人目前為止在慢慢接受全方位的變化,有很多東西需要重新思考,但不會把這種思考當作方向。效果不是創作方式,像一些視頻把編輯軟體中的濾鏡當作創作模式就太淺顯了。科技的進步帶來的只是一種新鮮感,不可能成為創作方式。我還是比較老派一點,還是以人為主。技術是為創作者所用的,如果他的所思所想適合新技術就選擇新技術,或者是適合傳統技術就選擇傳統技術,不能被技術俘虜。
典 您從事創作這麼多年,創作態度、心理是否有什麼變化?
楊 一如既往吧,但是有一些細微的變化,從學校出來到開始參加展覽再到現在,心態變化上是更相信做藝術這條路、更相信選擇影像這種媒介、更相信自己選擇的生活,未來是未知的,但對這種未知有期待,還是想再去試一試、再做一做看。
典 能和我們分享一下您接下來的創作計畫嗎?
楊 或許會把繪畫和攝影結合起來,這是我希望嘗試的方法之一,因為繪畫更自由,可以更不拘一格地去創作,就看我以後能不能找到好的創作點。這是我以後可能會去嘗試的方向,不過目前我是在休息、鍛鍊身體。明年春天前有一個長片的計畫,看有沒有機會去做。對我來說是一段電影生活,很難說是否真實,就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夢幻生活,就是「南轅北轍」。
8月27日,楊福東的全新個展「南轅北轍」在上海余德耀美術館開幕,展覽會展出楊福東的五件作品,包括首次在國內展出的《天色.新女性II》。楊福東的創作生涯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2002年參加卡塞爾文獻展的《陌生天堂》使他在國際藝術界初露頭角,後來於2004年入選了「Hugo Boss當代藝術獎」。楊福東的作品如《竹林七賢》、《後房-嘿,天亮了》等模糊了歷史與現實的邊界,以或優美或寫實的風格談論他的精神追求和對社會的看法,這也使楊福東成為最受國際矚目的中國當代影像藝術家之一。
藝術家楊福東 圖|香格納畫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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