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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立空間、對抗及其失落

獨立空間、對抗及其失落

非那局藝術節 位於吉隆坡中國城的Lostgens’當代藝術空間由幾名藝術家創立於2004年初。它的…
非那局藝術節
位於吉隆坡中國城的Lostgens’當代藝術空間由幾名藝術家創立於2004年初。它的起源和一次充滿理想性的跨族群、跨領域發聲有關。2003年,楊兩興和學姊籌措一筆經費,租下一棟閒置的洋房。隨著華人、馬來人與外國藝術工作者呼朋引伴,大家開始討論籌畫一個跨領域藝術節的可能性。大約在這時,剛從台灣回國的藍氏君及Joseph Teo、Analiza Mohammed等人也加入籌畫行列。馬來西亞藝術家Ili Farhana提出以「Not that balai」(balai有「局」之意)為藝術節名稱,中譯「非那局」。藝術節從2004年、2005年到2007年一共舉辦過三次。
非那局藝術節最初定位包含視覺藝術、獨立影片、音樂與表演,並挑戰馬來西亞國家藝廊這個最高的藝術單位,等同對藝術體制發出不滿。在籌備期間,楊兩興也提議將空間命名為「Lostgens’」,於是它正式成立。由於藝術節的爭議性和跨種族,使它獲得很多迴響。2007年藝術節一連舉辦14天,並涵蓋六個藝術空間與街頭,只是成員對於藝術節也有不同想法,有人選擇離開。最後留下來的剩下楊兩興、藍氏君、Joseph Teo、Analiza Mohammed等成員。(在辦第一屆Not that balai時,只有空間,沒組織。四個人是在第一屆Not that balai結束後才決定組織起來)
在藝術節結束後,他們檢討藝術與社會、與腳下土地的關係,一度遠離首都到檳城、馬六甲、半山芭從事社區工作。如今Lostgens’的自我定位再度調整為一個「當代藝術空間」,進入另一個階段。它從原本發起的小型團體深入群眾,「目標是縫合自身與多元文化的藝術肌理。不只是藝術家相聚一堂的場地,更提供多重藝術文化一個動態成長的平台。」(譯自網站)在這樣的轉變背後,究竟意味著什麼?
印尼藝術家Moelyono「樂安,祝你有個美夢」展覽現場。
「樂安,祝您有個美夢」
2013年11月我自「新加坡雙年展」返台,刻意沿途在吉隆坡、馬尼拉等地轉機。吉隆坡距離新加坡僅300多公里,1826到1946年間英國在馬來半島統轄檳城、馬六甲、新加坡海峽殖民地期間,位在巴生河口的吉隆坡甫於1857年建城。此地盛產錫礦,早期雪蘭莪州皇族僱用華工在此採礦,但瘟疫、械鬥不斷,直到1880年吉隆坡才因策略考量成為雪蘭莪州首府,並在1957年成為獨立後的馬來西亞聯邦首都;但常去新加坡的我始終未曾造訪。
跟新加坡、檳城相比,這裡或許沒人文薈萃的早期歷史,但從華人移民視角觀之,該城人文景觀毫不遜色,甚至刻骨銘心。中國城的茨廠街(Jalan Petaling)與蘇丹街(Jalan Sultan)皆有百年老店,比馬來西亞建國更久,其中涉及捷運工程而被迫拆遷的樂安酒店(Lok Ann Hotel)與茶室、人鏡慈善白話劇社、福音堂等三戶更是指標—就在2011年,以樂安酒店為首的蘇丹街數十戶收到政府通知,在未經任何協商程序的情況下,被迫同意徵收。(註1)
循著朋友給的地址找到茨廠街,剛下過雨的街道上處處是水窪,最深淹到腳踝。好不容易找到戲院街(命名自孫中山曾在此宣傳同盟會的大中華戲院),迎接我的是印尼藝術家Moelyono的展覽「樂安,祝你有個美夢」。狹長連通的空間以繩索懸吊眾多石塊,灑落一地書寫的棉紙,牆邊幾幅炭筆人體素描,還有不知是藝術家拾得、或搶救自現場的老照片、書刊。這些如鵝卵大的石塊象徵拆除建築的殘骸,漂浮在繩索圍成的透明方域,彷彿隱形家屋猶留有創傷的回憶。
印尼藝術家不懂中文,照片卻看得我驚心動魄:著唐裝的黑白五官有說不出的熟悉,宛如先人留影。繁體字與單色印版的刊物說明此間主人與我之間的歷史牽絆,感覺有些震動。因為當時,我剛從一個以現代化成就聞名於世的小島歸來,因為盛大地舉辦了一場躍升東南亞焦點的雙年展,彼處熱門的策展人野心勃勃地向全世界秀出手上好牌。突然切換到這樣滿目瘡痍的場景,何止難以適應。
在Moelyono進駐隔天,2013年9月30日樂安酒店被徵收。帶頭保街的團體擋不住,就算曾號召五千人上街陳情。原本大選前,經過藝術家、行動分子與各界串聯的努力,政府承諾保留茨場街文化遺產,但在大選後突然要拆除,不肯妥協的樂安酒店當天宣布結束營業。至於人鏡慈善白話劇社、福音堂與捷運公司簽了共同協議書。在前途未卜的情形下,藝術家紛紛藉著不同的美學實踐記錄、反思或批判。
中國城的茨廠街的百年老店,因涉及捷運工程而被迫拆遷,2011年以樂安酒店為首的蘇丹街數十戶收到政府通知,在未經任何協商程序的情況下,被迫同意徵收。
世代的失落
Lostgens’命名自海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所說的「失落的世代」(Lost Generation);「每代人都曾因某種原因而感到失落,過去如此、將來亦然」。或許每個世代都得用他們的文化來反抗當時主體文化,摧毀當時價值觀與既有的框架。「挑戰主流文化似乎成為每個時代年輕人努力『叛變』的一件事,會因時空環境背景而有不同的積極與消極方式,但一定會為主流單一文化創造另一個選擇。」雖然如此,藝術節的經驗讓藝術家體會到不深耕本地文化,如何奢言反抗?這正是兩興在訪談裡強調Lostgens’不如說是某種概念,是可以被移植的理由。
8月在此個展的馬華藝術家區秀詒(註2)為它下了這樣的註腳:「Lostgens'不在一個光鮮亮麗的區域,而是英殖民時代的舊城區……在如此交織的所在思考展覽本身所希望推進的問題意識,以及其所能打開的對於歷史和地理想像的景深或許會有更多可能。」藝術家的失落究竟是世代的失落,抑或整個社會的?兩興沒有答案,但他與藍氏君選擇在此努力。我又想到馬來人、華人或印尼人藝術家都是這裡的熟面孔,原因恐怕不只是曾共經歷美好的一戰,或許更因為曾經歷共同的失落吧。我與他們之間又何嘗不是呢?
註1 Lostgens’位於與蘇丹街相交的戲院街,見「Save Jalan Petaling and Jalan Sultan(拯救茨廠街與蘇丹街)」臉書,茨廠街與蘇丹街有許多超過一世紀的華人店鋪,因捷運地下化工程經過而被迫遷。2011年蘇丹街數十名業主收到政府的土地徵用法令(Land Acquisition Act)表格,皆未經事前協商。如今文化地景將一夕消失,除了業主為了自救發起保留古蹟的簽名運動外,捍衛蘇丹街工委會及民間社團兩年來積極舉辦多項抗議活動,仍阻止不了被拆命運。其中最大爭議在於:為何地下化必須拆除地表的建築物而不能保存集體記憶?
註2 「居所與他方:區秀詒個展」(2015.08.01-08.23),策展人郭昭蘭,Lostgens’當代藝術空間。
今藝術編輯部( 244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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