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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毛筆一起修行(下)

與毛筆一起修行(下)

「我把每一枝都當作一個生命,當作一個人,筆是我的語言,表達我對生命的感覺。」──郭明曉/郭小小 兼具匠人與藝術…
「我把每一枝都當作一個生命,當作一個人,筆是我的語言,表達我對生命的感覺。」──郭明曉/郭小小
兼具匠人與藝術家的智慧
郭明曉為做創作筆,成立自己的工坊,李曼君談到一開始生產創作筆的困境:「為了做創作筆並達到自己的要求,我先生後來有專門請一位師傅來做筆桿,因為每枝筆桿都不一樣、且大小不一,又需特別拉弧線,專門做筆桿的工廠是不願意理會的,因為他們都是要做批量的東西,什麼口徑的刀子都是設定好了的;而為了做我先生的筆桿,還得要特別卸下原先的刀子,總是麻煩許多,因為彼此認識20幾年,有情分在,雖然百般不願意,還不會完全不幫他做,但總是勉勉強強;後來乾脆就自己請一個師傅,畢竟已經決定要做這種創作筆了。」
用生命研磨出的製筆本領是模仿不來的,李曼君舉出曾經發生過的例子:「有了自己的工坊之後,他就負責筆桿創作的構思,像配料要怎麼配、弧度要怎麼拉、掛頭要用什麼顏色、線要怎麼配,有另外的師傅專門在幫他編這些線,分工很細。他很會用人,做狼毫就專做狼毫、做羊毫就專做羊毫,有的是整理羊毛的一把手,有的則拔狼尾的手藝好得不得了。我先生是學徒出身,師傅的功夫好壞,動作一做他就知道了,每個工序他都會,但都沒有他請的師傅功夫好,可是筆毛毛料的搭配只有他懂。有客人買了我先生的筆,拿回去給同行看,去揚州江都找師傅學著做,但做不出來,可能他們以為我先生做的筆好,是因為當地師傅的手藝好;其實根本不是,完全是他調教出來的,而且好師傅只有在他那個車間而已。」
小書齋第二代負責人李曼君。攝影╱鄭婷婷。
夫妻倆相知相惜,28年來一路隔海相互扶持,李曼君對郭明曉在製筆過程中的艱辛感同身受,對丈夫的才華更有著深深的欣賞,她說:「筆毛怎麼配和字畫有關,也是歷經很多次失敗的心得,因為光用腦袋想和真的要做出來差距很大,那個失敗的挫折感可能是有眼淚都哭不出來。就是慢慢試,發現不對便再重新切毛,勻好了再捲成毛筆筆頭,綁一綁,塞筆桿,沒有黏;寫字畫畫效果不對,丟掉不要,再重新弄,再重新想,不然就坐在那邊想,再寫,然後想是該再加什麼毛?或者是什麼毛太多了?是什麼毛下料下得太下面了?是不是該提上來?那是些微差異,但一差就差很多。有些人認為他的毛筆貴,無法接受,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我先生在筆上面花了多少心血。他們以為一枝筆做得好,不過就是毛料買好一點的就可以了,其實不是,那裡面有很多細小的環節,一環一扣,是他們想像不到的,必須要這些細小的環扣沒有失誤,才能做出一枝好筆。他先天有匠人和藝術家的智慧,剛好選了做毛筆,當你要到某個境界,一定要有這兩項特質。」
郭明曉/郭小小(左)與栗憲庭,心經扇面為栗憲庭以郭明曉所製筆完成。
不歡迎財團介入,最好的贊助就是買筆
不論是小書齋、或者是郭明曉,皆是長期默默在耕耘。李曼君表示:「低調是有原因的,目的是為了不想沾染到財團,如果財團拿一筆錢指定要你做什麼筆,那樣做出來的筆就不會好,我經常跟我先生開玩笑說,你就是因為很窮,所以可以在那邊待著。我們並不希望有錢的老闆來贊助他做筆,因為那樣會被綁住,最好的贊助就是來買我先生的筆就好了。這樣有什麼料就做什麼樣的筆,料多就多做、料少就少做。」
搶在財團進場前辦展,只因擔心好筆和傳統工序不復存在,李曼君提到近期中國市場的變化:「廖雯那麼急著幫我先生辦展覽,是因為中國大陸那邊有一個變化。現在從小學一年級就開始寫書法,聽說已有財團到中國大陸各個做毛筆的地方砸錢搶師傅,他們不怕花錢,因為這個市場太大了。他們可以財大氣粗,可是我們不行啊,我們賣筆拿個人民幣十萬就慢慢的幾個月付一次薪水,財團是一下子拿了人民幣四、五億給一個廠,然後開始搶師傅,師傅去年薪水漲了一倍。走普及市場的利潤比我們的好太多了,今天一枝新台幣200元的筆和一枝新台幣2000元的筆,200元的筆要賣十枝很簡單,但是2000元的筆要賣一枝就比它難,他的利潤比我的好很多,因為成本很低。」
郭明曉獨具創意的創作筆。
「有人說你先生是做好筆的啊,你怎麼怕他們呢?我說怎麼能不怕,我的師傅一個月薪水原本人民幣5000、6000元,現在一個月漲到人民幣1萬5000元了,所以廖雯她們就開始緊張了,怕我先生會撐不下去,才會急著想幫他把展覽辦出來,等於是把我先生介紹給中國大陸書畫圈的人。廖雯和栗憲庭就是想要運用他們的影響力把我先生推出去,讓中國大陸想要用好筆的書畫家知道,真的還有一個人在做好筆。他們很多人想要好筆但買不到,收到別人送的筆,但都不好用。我都跟客人說,你不要怕我的筆貴,用我的筆,你真的會享受到寫字的樂趣。」
獲利只為做好筆,進而保存住傳統工序
視富貴如浮雲,心心念念只為做好筆,李曼君說:「如果我先生的獲利大,就可以到別的國家去找東西,有些筆桿上的材料不是來自中國,像是曾用過歐洲的銀器。像我先生很想要去歐洲走走,去看歐洲的古董市場,我們不知道哪些東西在毛筆上可以應用,可是他會知道。我先生曾經一枝筆賣了人民幣10萬元,他一拿到錢就馬上打電話到東北訂黃鼠狼尾巴的毛。」
「我不希望那些企業家來,因為我們做不了太多,東西做多也做不好,我覺得我先生這樣慢慢做也就夠了,光三個水盆師傅加一個車筆桿的師傅,你看我們一個月要付多少薪水!我總共有聘用八個人,這四個師傅薪水當然是最多的,另外編線的、黏筆頭到筆桿的、修筆頭的、刻字的,是論件計酬那還好,但那四個師傅的薪水比我在台北一個店面的開銷都還要大,去年一整年成本壓力好大。目前小學書法課的市場,看得到吃不到還沒有關係,但是未蒙其利反而先受其害那才慘。畢竟養成一個師傅不容易。讓他的工藝精進,不要退步,一直保持在一個水準之上。等於是培養一個工序,讓傳統的工序繼續存在。」
與毛筆一起修行(下)
「在台灣我就是默默的做,過得去就好;我先生做好筆,量也不可能很大,他那邊市場也慢慢有了。我覺得就是平淡,我先生一輩子能把筆做好,就是老天給我們很大的恩典了,這樣就好了。之前我先生在揚州做的筆,主要都是寄回台灣賣,在當地只有銷售一小部分,但在宋莊這個展覽辦完之後,知名度打開了,就有當地市場了,開始有書畫家會來找我先生買筆、訂筆,因此台灣和中國大陸市場的比例,可能會愈來愈傾向中國大陸那邊。雖然從價位上看,小學生不是我們筆的主要銷售對象,但因為小學恢復上書法課之後,風氣會慢慢帶動起來。」
為製筆而生,郭明曉天生製筆的熱情與純粹至誠的態度,令他能夠在毛筆製作上精益求精,甚至在傳統中加以創新,而往藝術之路邁進。而在背後默默支持、並如同知己伯樂般的妻子李曼君,是其最穩定的依靠,夫妻倆安貧樂道地守護著小小作與小書齋,同時也守護著毛筆這項珍貴無比的中國文化資產;期待這樣的精神能夠發揚光大,持續不輟。
鄭又嘉( 56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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