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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看宋版書的多種視角:策展人導賞 「皕宋—故宮宋版圖書觀止」

觀看宋版書的多種視角:策展人導賞 「皕宋—故宮宋版圖書觀止」

故宮院藏的一部宋版《北齊書》,過去幾乎沒有機會在展覽中露臉,卻是保存宋代所刻書頁最多的一部。此次展出頁面,即包含宋時原刻的頁面,以及後期補刻的頁面;可以具體觀察到其文字狀態、書法風格以及版片新舊之間的區別。曾紀剛笑言,為了展現「生命力」,特意選出筆畫間可見歪曲、圓洞的頁面,那正是百餘年間蠹蟲啃蝕書版所留下的痕跡。雖然宋代的書籍雕版至今幾乎完全不存,但至少我們還保有某些宋版的印本;印本彷彿凝固了書版當下的狀態,讓後人可以藉由「本」回想、推溯「版」的生命歷程。

雕版印刷自唐代中晚期萌芽,至宋代蔚然成風,開啟圖書出版的黃金時代。從官方修書到民間坊刻,典籍內容兼容並蓄,既奠定學術基礎,也留下紙墨古雅的書籍風貌。千年以降,這些宋版書不僅是研究者窮究文本的資源,更以其工藝之美、文化之重,成為收藏與鑑賞的對象。清代藏書家黃丕烈(1763-1825)以「百宋一廛」自許,搜羅宋版不遺餘力;陸心源(1838-1894)更以「皕宋樓」名其藏書之所,寓意收得二百部宋本,成為藏書史上的傳奇。

今逢故宮建院百年,「皕宋」特展由此命名,除蘊含院慶一百年之意象,對國立故宮博物院書畫文獻處助理研究員暨策展人曾紀剛而言,「皕宋」從藏書史上的一頁傳奇,成為這一代博物館人要回應的疑問,甚至是一份必須承擔的典藏責任。常言「故宮收藏宋版書二百餘部」,二百餘部究竟是幾部?希望釐清故宮百年來所藏宋版書與「皕宋」的實際距離,也期待透過此展向觀眾呈現宋版書不同面向的魅力。

故宮院藏的宋版書由何來?

此次展覽開篇回顧故宮各個時期代表性的院藏宋版書,並公布最新的編目成果為165部、1989冊。雖異於故宮前輩所言「二百餘部」,曾紀剛亦強調,早期判別宋版書靠的是前輩學者見識經驗的累積,宛如腦中內建一座版本資料庫;現代研究者的幸運在於,可以透過比對海內外典藏單位公布的數位影像,以及各類出版品,看到更豐富的刻印細節,也增進版本鑑別的準確度。前輩眼力之高,往往令人拜服,版本學有所謂「觀風望氣」的功底,綜合古書裡裡外外的形制特徵判斷其版刻時地。以近代知名藏書家、曾任故宮圖書館館長的傅增湘(1872-1949)為例,傅增湘曾在訪客拿出書籍前即斷言「君所挾必宋版也」,令人詫異其莫非真有神通?結果是因為他瞥見用來裝潢書冊的材料是藏經紙,「光彩燭目」,故能言之鑿鑿。藏經紙為珍貴的千年古紙,若非宋版書怎捨得用來作書衣。

圖1 國寶(暫,註) 《爾雅》,宋孝宗時浙江翻刊北宋國子監本,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本次展出的《爾雅》(圖1),書衣顏色暗褐、無紋理,正是「金粟山藏經紙」以及另一部轉輪大藏經的餘紙。曾紀剛笑言這對一般人來說宛如毫不起眼的牛皮紙,但宋版書的美就是這麼內斂。這部《爾雅》堪稱院藏宋版書中的毛公鼎,珍貴處在於這部《爾雅》為保存良好的寰宇孤本,且為遙想五代國子監刻書遺範之唯一實物例證。五代時,雕版技術已出現,首次依石經文字刊印了儒家經典。以石刻經的形式源自推崇儒術的漢代,將官方嚴密校定的儒家經典刻於石上,開放天下學子參考。漢代石經使用隸書,唐代石經則使用歐陽詢(557-641)、虞世南(558-638)一路的楷書,且雕刻內容隨著經學發展擴為《十二經》,包含《爾雅》。唐末五代依此刊刻書版,以文治國的宋代亦有國子監主導,參照前朝書冊有計畫地刊印經典,因此說這部南宋時覆刊(以歷代寫本或刊本作為底本翻刻或重印)北宋國子監本的《爾雅》是想像五代刻印經典的線索。

如何研判或想像每部宋版書的來源呢?曾紀剛表示,觀書如識人,各有不同的容貌與來處;宋版書亦復如是,從其版面特徵可以約略辨識它們的產製地域。雕版印刷,顧名思義,便是將書籍的內容雕刻在木版上,一頁一頁刷印出來,成為快速且大量複製的印本。書版在雕刻之前,會先覆上一張手寫文本的底稿(寫樣),儘管不同地域慣用的字體風格有所差異,他們卻共同延續了書寫與書法藝術的傳統,讓唐楷藉由版刻書法融合或轉變出不同的面貌,進而影響了往後千餘年漢字印刷字體的發展。

宋代刻書大致分三大中心:兩浙地區常見歐陽詢書風,工整秀麗;福建一帶則偏向顏真卿及柳公權書風的結合,疏朗靈動。而與兩浙及福建遙遙相對的四川,字體風格看似延伸自柳公權,但相較福建本更為豪放張揚。若未長期浸潤在古書之中,確實難有「觀風望氣」的本事,然而觀眾仍可試著掌握「字體」這把鑰匙,感受宋版書中蘊含的書法傳統,推敲文字、書本與知識的來歷。

學者之眼:宋版書反映的知識形貌

書籍為知識的重要載體,由書籍實相可以了解當時的學術發展,學者的需求帶動了書籍編纂體例的更新。《昭德先生郡齋讀書志》(圖2)為第一部私人藏書目錄,由藏書萬卷的晁公武(約1105-1180)編撰,每部書皆附提要。書目分為經、史、子、集四部,部下有類,史部之下可見正史、編年、實錄⋯⋯等十三類,反映當時南宋讀書人對於史書與史學體例的固有認知與分類模式。

圖2 國寶(暫) 《昭德先生郡齋讀書志》,宋淳祐九年至十年黎安朝袁州刊宋元遞修本,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北宋司馬光(1019-1086)主持編纂的著名史書《資治通鑑》(圖3)即採編年體,以時間先後次序記錄了從戰國到後周(公元前403年-959年)共計1362年的歷史。 書名為宋神宗所取,「資治」意謂著「有助於治理」。「通」代表博通古今之史,「鑑」則有引為「借鏡」之意,是一部可以讓皇帝以史為鏡的重量級通史。全書共294卷,約300萬字,對史學發展具有重大意義;後來衍伸出一系列「通鑑體」史籍,進而形成專門的「通鑑學」。然其份量巨大,加上編年體以時間為軸,敘事條例不連貫,讀起來相當困難。

圖3 重要古物(暫) 《資治通鑑》,宋鄂州鵠山書院刊本,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到了南宋,理學大師朱熹(1103-1200)為了使這部卷帙浩繁的巨著便於閱讀,加以「重視正統觀念」之學者眼光,遂將《資治通鑑》摘錄成《資治通鑑綱目》(圖4)。雖然朱熹未能於生前定稿,然其門人助其完成,最終為59卷。自此,「綱目體」成為一種新興的史書體裁,傳刻不絕、歷久不衰。

圖4 重要古物(暫) 《資治通鑑綱目》,宋嘉定十二年真德秀溫陵郡齋刊宋元明遞修本,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而與朱熹有所往來的另一位南宋碩儒袁樞(1131-1205),曾任職國史院編修國史列傳,具備史官經歷的他喜讀《資治通鑑》,然也感其浩博帶來不便,後以事件為主軸,重新編排《資治通鑑》,著成《通鑑紀事本末》(圖5)。42卷共記了239篇歷史事件,篇篇如現代流行的「懶人包」,完整收集了事件始末,閱讀體驗更佳,此一再度創新的「紀事本末體」大受歡迎,更促進歷史學通俗化、普及化。

圖5 重要古物(暫) 《通鑑紀事本末》,宋淳熙二年嚴陵郡庠刊宋元遞修本,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到了清代乾隆朝纂修的《四庫全書》,其史部分類定型為正史、編年、紀事本末、別史⋯⋯等15類,「紀事本末」位列僅次於「正史」、「編年」的第三順位,足見紀事本末體史書發展到清代已確立為史學的主要體例之一。本次「皕宋」特展,觀眾可以在展場裡親眼目睹這一系列宋版書生動展現史書體例之更新,呈現傳統史學發展的其中一個切面。

書之為物:「版」與「本」的生命歷程

有別於一些學術史上曇花一現的書籍,《資治通鑑》此系列影響力廣遠,甚而帶動書目分類之更新,這類經典作品在「著作」層面具有旺盛的生命力。而論及書籍自身的生命歷程,當然要回歸到「書之為物」的層面來觀察,另有一番趣味。

雕版印刷技術普及後,文字訊息附著於印本的型態得以更快速並大量複製,更有利於知識的傳播、學術的傳承,也讓書籍實物有更多機會保存下來。雕版印刷的書籍,其物態包含書版及印本,一塊木版正、反兩面可各雕一頁,印製一部書等於需要數十、數百甚至上千塊書版。書版雕成後,便如同知識的火種、能源,可以反覆刷印,讓一部書化身千百。不過,由於書版印刷時經刷墨、加壓,木材遇水份會隨之膨脹,大約印製數百本就需要休息、乾燥,然這些書版凡經重複使用,必然耗損、變形。此外,保存過程中不免受到蟲蛀、水患、祝融、戰爭乃至管理不善等威脅。

宋代雕印的書版,傳至元代甚而明代可能再經修補,導致整部書不同頁面帶有新、舊版片的刷印痕跡,以及不同時代修補字體的風格變化與輕重不等的的磨損程度。像是有些書版由宋傳到明,經過數百年還在使用,部分印出來的宋刻舊版文字,筆畫線條模糊到彷彿我們摔車磨過柏油路面的肌膚。即便如此,如果以宋代原刻頁面與明代補版頁面互相比對,仍可以明顯感受到二者的技術及美感差距。因此,宋代刻、宋代印或者宋代刻、宋代修補的宋版圖書,其文物與文本價值自然最高,宋代刻、元代修補者次之;再到歷經宋、元、明遞修重印的「三朝本」古書,不僅品相欠佳,其文本脈絡也更為複雜。

圖6 重要古物(暫) 《北齊書》,宋孝宗時杭州刊宋元初遞修本,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故宮院藏的一部宋版《北齊書》(圖6),過去幾乎沒有機會在展覽中露臉,卻是保存宋代所刻書頁最多的一部。這個版本在南宋前期刻印,經歷宋代修補,且最後一次修補時間點不晚於元代中期;換言之,它是目前存世最早,也是版本狀態最好的宋版《北齊書》。再就文字內容而論,它也堪稱最善之本。此次展出頁面,即包含宋時原刻的頁面,以及後期補刻的頁面;可以具體觀察到其文字狀態、書法風格以及版片新舊之間的區別。

曾紀剛笑言,為了展現「生命力」,特意選出筆畫間可見歪曲、圓洞的頁面,那正是百餘年間蠹蟲啃蝕書版所留下的痕跡。雖然宋代的書籍雕版至今幾乎完全不存,但至少我們還保有某些宋版的印本;印本彷彿凝固了書版當下的狀態,讓後人可以藉由「本」回想、推溯「版」的生命歷程。

鑑賞之眼:宋版書之於藝術

論及物質層面,「觀看」宋版書還能從哪種視角切入?古人收藏、閱讀宋版書,除了原先的學術用途,後來又擴及一種將古書視為古物甚至珍玩的鑑賞眼光。大約明代中期,文化中心蘇州流行起新型態的藏書觀,相關文獻如都穆(1458-1525)曾於王獻臣所藏岳珂舊藏古本《國語》品題作跋云:「御史王君敬止(王獻臣)得之,出以相示。觀其刻畫端勁,楮墨精美,真古書也。予嘗訪御史君,每一披誦,則心目為之開明。」以感官為重,賞鑑刻畫、紙墨甚而展卷誦之時帶來的愉悅體驗。此次特展,也會展出一部王獻臣舊藏、扉頁帶有「相臺岳氏」印記的宋版《國語補音》(圖7),字體嚴整,紙潔墨濃,刻印上乘,適足以印證都穆所言虛實。而這三卷《補音》,有可能原與《國語》同屬一帙。

圖7 重要古物(暫) 《國語補音》,宋紹興間杭州刊孝宗時修補本,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這般將書視為藝術品來賞玩之風氣,發展至清代,連宮廷也納入這樣的藏書觀。清乾隆元年(1736)創建「天祿琳琅」皇家善本特藏,以版本賞鑑為核心理念收集各式善本古籍,可說是以國家至高的權力,昭告世人「珍稀古書等同藝術精品,可供品鑑賞玩」。皇家出手,必為不凡,「天祿琳琅」可謂聚集了各種神駒靈獸等級的傳奇逸品;可惜這批藏書在嘉慶二年(1797)的一場大火中全數焚燬,後來嘉慶皇帝又命人重建,現今可見的「天祿琳琅」藏書便是重建後的收藏。雖然乾隆時期的「天祿琳琅」已不存,但由《天祿琳琅書目》仍可推敲當時藏書內容,且書目中記載了乾隆皇帝的御筆題跋,以及纂修大臣的賞鑑品評。因此,此次展覽便希望能藉這些線索以及故宮所藏的宋版書,試圖重現乾隆朝「天祿琳琅」的幻影或海市蜃樓,引導觀眾代入乾隆皇帝的視角,發覺古書中豐富的細節與美感元素。

其中代表性藏書如曾經趙孟頫(1254-1322)、王世貞(1526-1590)、錢謙益(1582-1664)等名家收藏的前、後《漢書》,趙孟頫愛之,甚至在書上自繪小像;王世貞欲得之,不惜以一座莊園向書商換購。到了明末清初,錢謙益以一千二百兩黃金購入。最後輾轉來到乾隆皇帝的「天祿琳琅」,乾隆皇帝誇其「雕鐫紙墨並極精妙,實為宋本之冠」。歷經名家遞藏,其價值難以估量,只可惜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圖8 重要古物(暫) 《漢書》,宋紹興間兩淮江東轉運司刊宋元遞修三史本,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此次展出的前(圖8)、後《漢書》應為相同的南宋前期刻本,雖然難以媲美「天祿琳琅」藏有的那套傳奇宋版漢書,然品相依然不俗,《後漢書》(圖9)之開本敞闊,亦可對照王世貞題跋所描述「四傍寬廣」的蝴蝶裝特徵。「希望觀眾能藉此想像,當初深受眾藏書家喜愛的那一套,究竟是什麼風采?」

圖9 重要古物(暫) 《後漢書》,宋紹興間兩淮江東轉運司刊宋元明初遞修三史本,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曾紀剛表示,自己閱讀乾隆、嘉慶兩朝纂輯《天祿琳琅書目》前、後編的提要文字,感受到那幾乎是另外一雙看書的眼睛,不斷調動著讀者的視線和想像力,去關注、發覺隱藏在古書中的物質、技藝與美感元素;既是一部宮廷藏品目錄,也等同一部結合理論與實「物」的古籍賞鑑指南。因此,這次展覽便從中擷取出現頻率較高的版本品評用語,以成組且對比的選件模式,搭配故宮所藏宋版書呈現出來。

例如從《詩集傳》(圖10)及《童溪王先生易傳》(圖11)這一組,可以觀察在尺寸相仿的版面空間裡,書目所謂「寬行大字」與「密行小字」,可能帶來兩種不同的視覺與美感體驗。

左 圖10 重要古物(暫) 《詩集傳》,宋寧宗理宗間浙江刊本,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右 圖11 重要古物(暫) 《童溪王先生易傳》,宋開禧元年劉日新三桂堂刊本,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另有一組是院藏最大的開本《通鑑紀事本末》(圖12)以及小巧的《六經圖說》(圖13)相對比。

左 圖12 重要古物(暫) 《通鑑紀事本末》,25×19公分,宋寶祐五年趙與蘇州刊元明遞修本,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右 圖13 重要古物(暫) 《六經圖說》,10.4×6.9公分,宋建陽書坊刊巾箱本,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這類小書為巾箱本,巾箱本其實是書坊為了迎合讀者需求且節省材料(成本)、方便攜帶、內容甚至常有刪減的通俗讀物或應付舉業的參考書。以學術性而言,往往不如校勘、刻印具皆嚴謹的出版品;然而,乾隆皇帝見其精巧別緻、特別喜歡,「天祿琳琅」便收有多部宋版巾箱本,儼然是一種新鮮可愛的把玩小品。「由此可以發現看書的角度真的有所轉變,在知識的追求之外,將古書視為藝術品,從中發掘審美趣味。」

難以被複製的典範:宋版書的保存與傳承

出於對宋版書的珍視,後來的朝代多有仿作。當中亦有做工精良者,如明代袁褧的「嘉趣堂」,其翻刻本號稱最貼近宋本原貌,常被用來假冒。本次展覽展出一部經文化部指定公告為「國寶」的廣都裴宅本《六家文選》(圖14),特意挑選相同的頁面,搭配嘉趣堂覆刻本(圖15)並列呈現,觀眾可以好好比對它們的異同與特色。

左 圖14 國寶 《六家文選》,宋淳熙間廣都裴氏刊配補明袁褧嘉趣堂本,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右 圖15 《六家文選》,明嘉靖十三年至二十八年袁褧嘉趣堂覆刊宋廣都裴氏本,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曾紀剛認為,「宋版書之所以一直被模仿但無法被超越的原因,在工藝及學術之外,重點是那份因時間積累,糅合著人文精神與書物生命的『古雅』氣質,即使擁有新的技術、媒材亦無法輕易複製,僅能求其形似而已。」

延續複製技術的討論,此次展覽以「保存維護之道與藝」作結,精選曾由前人修補的書籍,介紹這些宋版書在哪個時期運用哪些技術維護,其中有如宋版《范文正公集》(圖16)的有趣案例。

圖16 重要古物(暫) 《范文正公集》,宋浙江刊宋元修補續增本,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此書流入清宮之後,一則為求重新裝潢的書冊尺寸相同,再則要有足夠空間容納皇帝璽印,也讓全部書冊的鈐印位置一致,工匠運用「拚鑲」技術將書的天頭及地腳延伸,新紙與舊紙的連接處僅僅0.1公分,且即使每一頁都需黏貼延伸,該局部的厚薄亦無明顯變化,相當驚人。

要感受厚薄變化需要親手觸碰才能曉得,雖然觀眾無法觸碰展櫃中的宋版書,不過展覽現場特設了一本蝴蝶裝的書冊,讓大家可以參考司馬光及趙孟頫近乎講求儀式感的「觀書指南」,親手翻動古書形式的書頁,體驗古人那份「尊敬其書」的心情。

曾紀剛強調,現在博物院發展修護技術並非為了複製宋版書,重視的是延續文物的生命,最大限度維持它們既有的物質與工藝特徵,讓這些流傳千百年的珍貴古籍可以繼續訴說它們的故事,也為後人保留一座可以不斷發掘新議題與新價值的文化學術礦藏。此次「皕宋」特展,難得匯聚近百部宋版書,以書籍本身構築沉浸式體驗,邀請觀眾靜心緩步於物態紛呈的翩翩書頁間,感受宋版書溫潤精雅的獨特魅力。

註釋:
國立故宮博物院典藏的書畫,依《文化資產保存法》屬於「古物」,並依藝術價值分為「國寶」、「重要古物」與「一般古物」。最初的分級由各公立典藏單位各自執行,故宮於2005年底完成院內暫行分級;自2008年起,則由文建會(文化部前身)古物審議委員配合展覽進行勘驗與審議,據此訂定並公告國寶及重要古物。

參考書目與延伸閱讀:
傅增湘《藏園群書題記》,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頁913
李天鳴主編《文藝紹興:南宋藝術與文化特展.圖書卷》,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2010。
林柏亭主編《大觀:宋版圖書特展圖錄》,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2012。
曾紀剛〈「天祿琳琅」藏書史事補證〉,《故宮學術季刊》,第40卷,第4期,2025,頁91-184。

皕宋—故宮宋版圖書觀止

國立故宮博物院|前期2025/10/3-2026/1/4;後期2026/1/10-2026/4/12


原文載於《典藏.古美術》397期〈觀看宋版書的多種視角──策展人導賞「皕宋—故宮宋版圖書觀止」〉,作者:曾信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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