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我們看畫會覺得有種「似曾相識感」,覺得「很像誰的畫」、或是「很誰」,「很奈良美智」、「他一定是很喜歡奈良美智」;或者有人會用「致敬」。好像是「偷偷」地用了別的藝術家的語彙。因而會被別人認為是在「學誰」、「太有別人的影子」、或是「模仿」,這樣說的時候,通常是負面的評價。
可是更多時候,創作者已經是光明正大的偷取了,也會名正言順的標注出處。這是另一種反轉、正向的姿勢,也就是當代藝術的關鍵詞之一「挪用」(Appropriation)、或是姑且用我們比較熟悉的「引用」二字,雖然嚴格說的話這兩者不太一樣。
整本繪本的挪用早已行之有年,像是《月亮晚安》(Goodnight Moon),就有戲仿版的《傻蛋晚安》(Goodnight Goon: a Petrifying Parody)、《ipad晚安》(Goodnight iPad: A Parody for the Next Generation),書名也都副標聲明是「戲仿parody」。
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多不勝數,像《野獸國》where the wild things are;就有Where the Mild Things Are;《我們要去捉狗熊》(We’re Going on a Bear Hunt),就有We’re Going on a Bar Hunt;可說是對老作品注入新活水,更實際層面更是所謂的「寄生名作」、「寄生名人」。
《野獸國》
where the wild things areWhere the Mild Things Are
《我們要去捉狗熊》
(We’re Going on a Bear Hunt)We’re Going on a Bar Hunt
但又有一相反路線,「引用」的是冷門、少見、甚至是無名的作品、民俗畫、工藝圖騰等,僅出現於幾張畫面非全本書。反而是藉由繪本,我們看到了那些沒那麽知名的圖象,像是繪本《影之島》(L’isola delle ombre)。
繪者Claudia Palmarucci繪製的配圖簡直是超級澎湃包,她畫風細膩,令人感到古畫的風格、感到時空遙遠,對一本內容是「動物的惡夢」的書,每幅畫像鋪了一成灰,你知道那些動物已經不復存在,他們都是鬼魂,人類手下製造的鬼魂。
什麽是「影之島」?
「所有已經不存在的動物,他們的靈魂都住在這裡。」
我讀到這裡毛骨悚然。
故事藉由一隻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亡、已經從世界上滅絕的袋狼尋求解惡夢的過程,把讀者帶到「影之島」,那劃向島的無聲小船,其中兩頁便是名正言順地挪用一幅名為《死之島》(Die Toteninsel,Arnold Böcklin繪)的畫。其它還有「印度微型畫」、「紐倫保鬍子面具畫冊」(Nürnberger Schembart-Buch,17世纪)等等。引用、挪用清單,列於書後有十幾件。
把「死之島」的意象轉印到「影子島」,或可理解為將「死」轉寫成「影子」,這「影之島」、或是「影子島」,是影子們單獨的住處。脫離肉身的影子,則是人類口中的「靈魂」。影之島上的動物,就像影子一樣是單色的灰,在有顏色的島上,每一隻動物好像是被貼上去的,詭異的空間感。
在書的尾聲,作者、抑或繪者,安排了好幾頁、好幾頁無聲無對白的、已滅絕動物清單,那些動物更是有一股僵硬、像標本一樣被釘死在空白背景的「滅絕感」,每雙不知看見了什麽的黑眼珠、每一個陌生的生物名稱,被釘在書頁上。作者還穿插了一句引用對白「所有動物裡,人類滅絕的風險最大…..」別急,這話還沒完,相對動物,人類滅絕的風險怎可能會大呢?(後續的解讀就留給讀者。)
美術系卻反感美術系,停滯十年後重拾創作。 著散文《帶著你的雜質發亮》、《我不是生來當母親的》、《沒有大路》; 詩集《我們明天再說話》、《我和那個叫貓的少年睡過了》、《我現在是狗》、《幫我換藥》;繪本《馬惹尼》、《詩人旅館》、《老人臉狗書店》等數冊。 編譯、繪《以前巴冷刀.現在廢鐵爛:馬來班頓》(openbook好書獎,年度中文創作)。作品入選台灣年度詩選、散文選,獲國藝會補助數次;2020臺北詩歌節主視覺設計、不定期開辦繪本創作課;於博客來okapi撰寫繪本專欄文逾百篇。 網站:https://maniniwei.wixsite.com/maniniwei Fb/IG:馬尼尼為 maniniw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