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珮(藝術工作者)
仲夏午后的雷雨豐沛,隔天早晨太陽探出山頭,逐漸收起水氣,响午時分炙熱蒸騰,直到烏雲再現,又下起一陣大雨。如此循環,使山谷裡的植物高倍速成長,各類蔓藤一遇到可攀附的樹幹、竹莖,就盤著圈往上竄,那型態有一種動感,彷彿分分秒秒都在改變。
元代畫家倪瓚題畫詩中有一句:雨餘青竹上牽牛,那個「上」字描寫的就是牽牛繞竹而上的動感吧!
倪瓚生於江蘇太湖畔的無錫,自小家道殷實,詩書畫皆有所成,然因元末天災、戰亂頻仍,重稅逼人,倪瓚只得放棄家業,以船為家,漂泊於山水間。他曾在吳淞江邊靠岸,寄居甫里親戚家,和年輕的公遠結為知交。離開前,他為公遠畫了《岸南雙樹》圖,並題寫:「余既為公遠茂才寫此并賦絕句 甫里岸邊曾繫舟 滄江白鳥思悠悠 憶得岸南雙樹子 雨餘青竹上牽牛 倪瓚 至正十三年二月晦日」,那是西元1353年2月的最後一天。

畫上看不出牽牛藤,卻另有一種動感,來自岸邊的雙樹,左邊的樹挺拔,枝葉向左延展,另一樹向右彎曲,嫩枝上長著新葉,依傍著樹下穩重的大石。兩棵樹雖彼此靠近,然而左樹的枝子,與背後的水波相連,形成一縷縷牽引的線,彷彿使盡力氣,要與右邊的樹分開。畫家透過左右相反的兩股拉力,隱隱傳遞不捨的離情,也讓畫面維持巧妙的平衡。畫中用線條表現的動感,與詩句裡用文字引發的動感相乘,把倪瓚的感慨表達的更加深長。
後期印象派畫家塞尚常用彎曲的樹幹、伸展的樹枝分隔畫面,構成畫面的佈局,例如《彎曲的樹》(1888-1890)和《高大的松樹》(1892-96),畫中的斜線和曲線像不穩定的蹺蹺板,形成了張力,讓樹生動起來,並用那股力量維持著自身的平衡。


而瑞典圖畫書作家、畫家艾娃・林斯特(Eva Lindström)在《我的眼淚果醬》裡,也讓樹在畫中扮演重要的角色。

這個故事的主角法蘭克感覺自己不受歡迎,因為蒂蒂、小比和米蘭總是玩在一起,孤單的他只能獨自回家。回家後,他用鍋子收集起自己傷心的眼淚,在淚水中加了許多糖,熬成果醬,等果醬放涼了,他便做成果醬三明治,並且煮了茶,邀請其他三人享用,書末最後的跨頁,我們看到的是空的杯盤,和空的房間。
故事的文字由法蘭克的觀點描述,圖畫呈現的卻是全知觀點,文圖間存有矛盾,例如,當法蘭克認為大家都走開了,其他人卻是看著他的,因此,有可能是他自己走開了。之後,法蘭克從圍牆邊偷偷看著大家一起玩,而他們的眼睛也瞄著他,等到法蘭克往相反的方向離開時,大家一起停下來望他。到底這三個人是刻意孤立法蘭克,還是在等待法蘭克主動加入?林斯特留了空間,讓讀者從不同的角度自行體會。
畫中歪斜的樹幹、圍牆、欄杆,和地面上不同的色塊,隔開了法蘭克和其他三人,暗示彼此的隔閡,既是空間上的,也是心理上的。尤其幾棵把畫面徹底分隔開的粗大樹幹,就像無法跨越的障礙。林斯特用不穩定的構圖配合角色的眼神,表達法蘭克想要接近他人,卻又無法靠近的內在張力。

回到家,像孤島般(如牆上掛的圖畫)寂寞的法蘭克流下苦澀的淚水,他將淚水加了很多糖熬成果醬,他一邊熬一邊用新的眼淚調整濃度,想來那果醬一定很甜,但是甜中帶有苦味。淚水不只是做果醬的原料,似乎也有淨化的作用,哭過的法蘭克心裡清明起來,他主動的去改變自己的處境。當他發現蒂蒂、小比和米蘭在窗口張望,就把準備好的茶點移到戶外,邀請他們享用,而他們也跨越了樹幹所分隔的空間,走向了他,於是,大家終於站在同一個區塊,有了互動。

樹所形成的垂直線或是斜線是構圖的好素材,能夠形成畫中安定,或是不安定的力量。更耐人尋味的是畫家可以把自己,或是畫中角色的複雜感受投射在樹的身上,以致於樹裡面就住進了畫家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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