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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植土壤的生命經驗 潘信華「桃源異景」

根植土壤的生命經驗 潘信華「桃源異景」

目前於亞洲藝術中心台北一館舉辦的「桃源異景─潘信華個展」,共展出18件作品,系統地呈現藝術家近年的藝術脈絡。當…
目前於亞洲藝術中心台北一館舉辦的「桃源異景─潘信華個展」,共展出18件作品,系統地呈現藝術家近年的藝術脈絡。當中的5件作品:《溪畔》、《蘇花山水》、《練功圖》、《燃火圖》以及《登高遠眺圖》,更是甫在今年6月由策展人王嘉驥選入於銀川當代美術館「聲東擊西:東亞水墨藝術的當代再造」展出之作。
超現實奇幻的水墨風格
潘信華的水墨風格可謂獨樹一幟。他捨棄傳統水墨構圖近中遠景的層次鋪陳,以一筆筆細緻地勾勒出時代感蒙昧不清的生活圖譜,古樸的質感、靜謐的氛圍讓畫面洋溢一種超現實的奇幻氣息。採以古地圖的形式把各種物件放在一起,繁複的畫面總能吸引觀者在作品前面駐足許久,目光游移在各元素之間,身心也徜徉在藝術家打造的異想世界。
潘信華《練功圖》‧紙本水墨設色‧184.5×214.5 cm‧2016。圖片提供:亞洲藝術中心
這樣的創作,出自於藝術家對大環境推進的時代呼應。1990年後,潘信華毅然放棄純熟的傳統水墨技法,轉入工筆重彩。「當時有個氛圍,就是水墨要改變,雖然我不知道自己能走到什麼程度,但最起碼要畫點不一樣的東西。」水墨畫要如何回應當下,自始成為他思索與實踐的課題。為了能達到細筆勾勒線條的創作條件,潘信華還自行製紙,在紙張的局部加上明礬,讓紙張具有不同程度的顏料吸附力,完成後再用赭石加墨刷上一層底色;如此一來,作品就會形成猶如古畫般斑駁的質感,二來,因為打過底,後續的敷彩色澤也會被壓暗,因而呈現出溫潤靜定的視覺效果。
「我覺得作為一個藝術家,不就要走向大家沒有想像到的地方嗎?當時只是有這樣強烈的想法,至於能畫成什麼,還真不知道。」然而,在面對格局更宏大的空間場景,潘信華既不想使用西方的透視,又欲在畫面中容納眾多東西,他想到古代地圖的表現,即是沒有精確的空間邏輯,而是把重點放在交代各元素的彼此關係。「乾脆就把它們散開來,很自由地融合在畫面中。」雖說是散置,但也不是漫無章法的恣意擺放,更由於水墨在下筆後就無法更改構圖,因此潘信華在起初的嘗試階段,一件作品甚至還曾重畫15遍才滿意,這也是藝術家對自我的高度要求。「畫到連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時候,沒關係,就讓它怪,先讓它不一樣就好。」潘信華苦笑道。
潘信華《溪畔》‧紙本水墨設色‧210×75 cm‧2016。圖片提供:亞洲藝術中心
生長在台東太麻里的潘信華,除了在台北求學與教書的那幾年,多數日子都待在澎湖與花蓮的鄉間,這養成他親近大自然與觀察大自然的習慣,畫面也因而充斥著藝術家的生活蹤跡。《蘇花公路》一作,來自於他經常騎車往返台北與花蓮的經驗,呈現人造邊坡與自然植被的奇異共生狀態。作品《溪畔》則發自於藝術家在花蓮溪垂釣的經驗,以海岸山脈為背景的花東景觀中還置入了金瓜石的建築、澎湖的古井等,將不同時空的物件巧妙揉合在一起。
潘信華刻意模糊物件原有的意義,非忠實地再現描繪,建構出一個非現實、存在於藝術家胸臆的奇幻場面。另一方面,他藉由工筆細描的形式讓畫面帶有一種密實的架構,讓畫面顯得更為精準嚴謹。然而,在潘信華創造的各種圖騰式符號,諸如:神獸、山石、房舍以及動植物等等,皆被賦予全新的姿態與生命力,而帶有一種難以言明的儀式或宗教意味的神秘感;兩相對映即呈現一種帶有衝突卻又渾然自成的樸拙稚趣,極為耐人尋味。
潘信華《盆景圖》‧紙本水墨設色‧132×85.3cm‧2017。圖片提供:亞洲藝術中心
傳統與當代的語境
潘信華突破水墨既定的構圖形式與觀看角度,並且將畫面打造成猶如劇場式的奇異布景,而在這樣的情境之中,觀者不免也會留意到登場的人物多以孩童的形象呈現。對潘信華而言,畫面中的孩童具有聚焦的作用。「我想帶點嘲諷揶揄又詼諧的情調,讓主角做作地模仿傳統典故或詩詞意境,一個小孩嚴肅又認真地進行某些成人世界的儀式。」只見他們表情肅穆,置身於藝術家精心打造的巨木舞台上,煞有介事地進行一些無厘頭的行為,抑或是故作老成地端坐在座位上。「我覺得繪畫有種間接、迂迴的,故作正經的反映一些東西。」那些由孩童刻意模仿古代文人的生活場景、古典詩詞的意境情懷,反而凸顯出過去與現在的差距感,也正如被現實望斷而不存在的桃花源。
「桃源異景─潘信華個展」展場一景,左:《藍水溪畔》、右:《賞花圖2》。攝影:楊椀茹
面對作品,很多觀者不免逐一指著畫面之中的紛呈元素急切詢問這些各具有什麼涵義。然而,對藝術家而言,只是單純擷取生活中熟悉的物件予以表現,而彼此的安排組合亦僅是出於一種直覺,更重要的是作品整體的關聯與對稱。潘信華的作品以交織古今的時間軸線,弭平遠近的空間經緯,看似天馬行空、隨意錯落在畫面的各種物件並不顯得紛雜無章,乃是由於藝術家在創作的過程中,始終關注著整體的均衡關係。因此,其內在仍有一股無形的秩序在維繫,讓作品呈現沉著而恆定的力度。
潘信華毅然拋開水墨的傳統題材與表現形式,打造出遺世獨立的一方當代新境,面對外界視其作品是否意在表現新文人世界的解讀?「老實說,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新文人畫。因為我們的社會沒有文人畫的背景,這早就消失了。」潘信華如此回應。「就算再嚮往過去的文人,也不可能回到那個時代。」即使當中虛幻的奇花異草、異變的蟲魚鳥獸都不免令人聯想到悠遠的、難以企及的古代壁畫或神話傳說。然而,很多元素都是根植於藝術家對於過去文物的理解或是生活周遭的觀察;因此,儘管畫面呈現的奇特景象看似與現實環境大相逕庭,在心理上卻依然極為貼近日常。藝術家汲取自傳統文化的養分,採以借喻的創作手法,突破水墨創作的局限,引領觀者一同馳騁在既陌生又熟悉的桃源異景之中。當代水墨發展至今,下一步該怎麼走?潘信華以獨有的語彙為自己在面臨時代變異的心境另闢蹊徑。
「桃源異景─潘信華個展」展場一景,左:《登高遠眺圖》、右:《傀儡嬰戲圖》。攝影:楊椀茹
藝術家潘信華與作品《蘇花公路》‧紙本水墨設色‧177×206cm‧2016。攝影:楊椀茹
亞洲藝術中心台北一館的「桃源異景─潘信華個展」展期至11月4日止,而在10月28日下午安排有一場講座,屆時將由藝術家潘信華與藝術家李真以台語暢談「論創作的精神」。
楊椀茹 (Yang, Wan-Ju)( 154篇 )

典藏ARTouch資深採訪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