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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關城市地位與亞太藝術發言權:布里斯本APT8

攸關城市地位與亞太藝術發言權:布里斯本APT8

在澳洲近數十年來的人文社科論述脈絡中,「亞太時代」除了是狹義上指亞太地區因經濟力量日益壯大,進而足以左右全球發…
在澳洲近數十年來的人文社科論述脈絡中,「亞太時代」除了是狹義上指亞太地區因經濟力量日益壯大,進而足以左右全球發展的世界格局之外,對澳洲這個前英國殖民地來說,迎向亞太時代的「脫歐入亞」進路,則更是具有去殖民意義。APT的這種去西方中心立場,多少呼應著澳洲的去殖民願景─第八屆亞太當代藝術三年展在策展方向,始終持續貫徹著這份精神。
自從22年前首屆舉辦以來,APT一直是澳洲昆士蘭美術館∣現代藝術館(Queensland Art Gallery | Gallery of Modern Art,以下簡稱QAGOMA)的旗艦展覽活動。回顧24年前首屆APT出現時,正值1990年代初期全球數以百計雙/三年展冒起的風潮方興未艾之際。APT一如當時大多數新成立的各個雙/三年展,有志自外於「威尼斯雙年展」(La Biennale di Venezia)的國際主義取向,另行支撐屬於澳洲當地和周邊亞太區域的藝術發言權;但同時,APT又更進一步地重新勾勒澳洲以及鄰近區域的藝術版圖,進而藉由大型三年展向世界提出某種具有21世紀視野的、具有亞太時代性的,以及去西方中心的文化宣言。
布里斯本的鴻圖
在澳洲,墨爾本向來被視為全國文化藝術龍頭,但布里斯本近年積極推動文化發展,致力要成為澳洲的第二文化首都。到底布里斯本是否已超越雪梨?雖然目前尚未能輕易定論,但至少布里斯本的這項意圖,在澳洲藝文界當中已是路人皆知。在此城市地位爭奪戰的背景之下,APT肩負著與「雪梨雙年展」(Biennale of Sydney)一較高下的任務;不過,APT的起步始終比雪梨雙年展晚了整整20年,各界對APT的重視程度,一直等到進入21世紀後才有所提高。
例如在1993年APT1舉辦時,雖然已經有來自13個國家、76名藝術家參加,和今屆APT8有來自36個國家、83名藝術家的陣容相比,其實並未遜色太多;但APT1卻僅有六萬人次到場參觀。不過,在短短13年後,2006年的APT5參觀人數暴增,高達75萬人次,和歷屆雪梨雙年展的參觀人數相比,幾乎還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歷屆APT的策展取向,亦能屢次在文化界牽起不少話題。
昆士蘭新任州長白樂琪(Annastacia Palaszczuk)、崔正化(Choi Jeong Hwa)與兒童一起席地而坐構造裝置作品。
QAGOMA支援歷屆APT的館藏政策,又更為引起藝術家圈子的注意。在獲邀參加APT展出的作品當中,有高達七成是會收入QAGOMA館藏(據指出,該館的其中一項考慮因素,是因為某些大型裝置作品的運送成本往往比購買收入館藏來得更高)。曾經在APT5參展的中國藝術家艾未未指出,他對於APT以至QAGOMA的館藏政策印象深刻。
APT8的天時地利
從APT5到APT7,參觀人數均大概維持在接近APT1的10倍左右,APT已成為澳洲最重要的當代藝術盛事之一。至於去年,APT8又引起媒體不少反應,預期勢將引起社會各界更多討論。媒體之所以給予APT8較多的注意,很大程度上是由於藝術以外的天時地利因素使然─上屆於2012年舉行時,昆士蘭州當時的州長紐曼(Campbell Newman)連開幕都懶得出席,只派遣文藝廳廳長貝特斯(Ros Bates)前往現場。
此一時彼一時,自2015年2月才上任的昆士蘭州新政府對APT8可是極為看重。11月20日APT8開幕當天,昆士蘭州新任州長白樂琪(Annastacia Palaszczuk)更與「韓國普普藝術之父」崔正化(Choi Jeong Hwa)席地而坐於裝置作品《花朵的曼陀羅》(Mandala of Flowers)當中,現場還包圍著一群小學生。(諷刺的是,反而QAGOMA的館長賽尼斯(Chris Saines)卻因為要出席新加坡國家美術館開幕而未能現身於APT8開幕現場。)
昆士蘭倚重APT創造經濟
崔正化已非第一次引起澳洲主流媒體廣泛報導(詳見《典藏.今藝術》有關2010年雪梨雙年展報導);在2015年,竟又成功地吸引州長級政要不顧雙腿備受窄身裙所侷促,坐在地上與一眾兒童一同參與構造裝置作品─該新聞畫面除了具有新聞學上的「人性趣味性」之外,更引起媒體注意到昆士蘭州政府對文化推動經濟的厚望。
崔正化(Choi Jeong Hwa),花朵的曼陀羅(Mandala of Flowers),Image courtesy: Choi Jeong Hwa Studio
在APT8,崔正化一如過往地推出他所擅長的塑膠裝置創作,並進一步深化讓廢棄塑膠重獲新生的主題。《花朵的曼陀羅》是成千上萬的廢棄保特瓶瓶蓋撒滿一地,然後由前來觀賞的民眾一同參與構造裝置作品。它的操作方式非常簡單:APT8強調,在地上的一堆堆廢棄保特瓶瓶蓋是開放前往現場的兒童任意玩耍的;而崔正化所倚重的,無非是兒童的遊戲本能─兒童在色彩繽紛的瓶蓋堆包圍下,自然會做起各種堆砌、排列和分類的遊戲。換言之,是要藉由兒童無目的、無算計,以及無從複製的即興玩樂本能,讓本來凌亂無序的瓶蓋堆趨向某種猶如曼陀羅般的衡稱和美善。《花朵的曼陀羅》所仰仗的,是人類遊戲本能所衍生出對追求美善的天生衝動,並指望這股衝動能讓工業時代的廢棄物品獲得新生。
至於政治人物的參與,雖然難以挾帶某種目的、算計,而且絕非即興,但多少亦折射出當前昆士蘭州的政策思維─白樂琪新政府宣稱要重新提振前朝所揚棄的文化和藝術。白樂琪及新政府在2015年年中首次推出財政預算案時強調,APT的主辦場地QAGOMA是一個有助當地經濟發展的動力來源。白樂琪指出:QAGOMA開幕以來最主要的十檔展覽,就已經替該州帶來超過1億澳元(約新台幣24億元)收入。在全球礦產商品價格持續下跌的今天,過去昆士蘭州所倚重的礦業已經是榮景不再,故此新政府難免著急要向選民提出全新願景。至於文化推動經濟的效益是否果真能如此樂觀?藝術活動如何擴大活絡經濟?這可能需待未來數年的相關數據出爐後才能驗證。但顯而易見的是,做為QAGOMA強檔的APT,已不單被視為一項文化盛事,而且同時肩負著活絡昆士蘭州經濟的使命,這份期待已經具體成形。
混血和多元文化主義
除了由於政壇變天和經濟重心移轉之外,國際政治展勢也是APT更為備受關注的原因之一。2015年全球發生多宗被國際媒體稱為「恐怖主義」的襲擊事件,涉及死亡人數累計高達數以百計。這些事件引起澳洲輿論驚覺:其實,與異文化維持溝通和加強相互理解,對維護社會安全可能有著高度重要性。在這種氛圍下,APT8這種標榜混血和多元文化主義的展覽事件,也較過往更受人注意(當然,有關伊斯蘭的題材也是APT8的主打重點之一)。
為貫徹去中心及去權威的精神,APT8並未安排單一策展人,而是由整個QAGOMA職員團隊合作策展。APT8所引進的不少藝術家,據說是策展人親自挖掘的,而非挑選一些已經活躍於全球各地雙年展的知名藝術家。藝術家人選的取向,強調並非撿現成,要藉由新面孔注入新思維;同時,更要藉此彰顯某種去除西方中心的意圖。也因此,APT的策展人勢必要親自走訪全球各雙/三年展以外的其他文化活動,以便物色適當人選;而非僅僅在一個又一個的雙/三年展中,與來自各國的策展人互相確認彼此的人選取向。
從身體至去西方中心
在標榜獨特策展進路的同時,APT亦顧及與當前藝術趨向保持同步。例如,近年以身體和行為做為藝術表述媒介的趨勢,在APT8的參展作品中亦有所回應。QAGOMA館長賽尼斯指出,APT8所引進的不少作品,是透過身體去向全球化、現代性和科技提出質詢。
Yuki(Shigeyuki) Kihara│Old Courthouse Apia  59.5 x 84cm Type C photograph on premium matte photographic paper, ed. 5/5 2013 Purchased 2015 with funds from Mary-Jeanne Hutchinson through the Queensland Art Gallery | Gallery of Modern Art Foundation/ Collection: Queensland Art Gallery
在身體議題上牽起廣泛注意的藝術家,包括有Yuki (Shigeyuki) Kihara。Yuki (Shigeyuki) Kihara是來自南島語系國家薩摩亞的藝術家,母親是薩摩亞人,父親是日本人;在性別上,Yuki (Shigeyuki) Kihara在當地被視為屬於薩摩亞傳統社會中的fa’afafine─即男女之外的第三種性別(生理男性,而服飾和行為均與女性相同,但同時保持某程度的男子氣概)。在APT8的參展錄像默片《Siva in Motion》 以及攝影系列「Where Do We Come From? What Are We? Where Are We Going?」中,她/他穿起一襲英國維多利亞時期女裝喪禮服,遊走於各國歷史遺跡當中。擁有薩摩亞(部分國土曾經是前英國殖民地)fa’afafine身分的她/他,在作品中對大英帝國殖民歷史的性別權力所提出的質詢,已是溢於言表。
另一個以身體做為媒材而引起話題的APT8參展藝術家,還包括Anida Yoeu Ali。她的《The Buddhist Bug》,亦是APT8主打的身體和行為作品之一。Anida Yoeu Ali於柬埔寨出生後在美國芝加哥成長;和絕大部分柬埔寨人有所不同的是,她並不是佛教徒,而是伊斯蘭教徒;她過去多次在作品中批判西方文化中對伊斯蘭教徒的無理敵視。《The Buddhist Bug》是其近年持續進行中的作品,已先後在亞洲和歐洲多處展出;但在APT8的版本中,則增加一段錄像作品。
Anida Yoeu Ali在美國居住長達30年,2011年回到柬埔寨定居。《The Buddhist Bug》的媒材包括有行為、裝置、攝影和錄像。Anida Yoeu Ali的操作方式,主要是特製一件長達數十公尺的服裝,穿在她身上後,在視覺上看起來像是一條巨型蚯蚓之類的大蟲。在《The Buddhist Bug》的系列影像中,可看見穿上蟲服的Anida Yoeu Ali現身於柬埔寨多處日常民眾會聚集的公共場所中。
其中饒富趣味的,是這一襲蟲服的顏色與南傳佛教和尚袈裟的顏色雷同;同時在Anida Yoeu Ali的頭部卻又像是套上了伊斯蘭成年女士經常配戴的希賈布頭巾。據Anida Yoeu Ali指出,她這身打扮旨在彰顯一種文化和宗教混血元素。
APT8與去殖民
回顧歷屆APT的策展取向,多少呼應著澳洲致力擺脫殖民宿命的歷史氛圍。隨著近數十年澳洲文化界「重新發現」澳洲在地理上原來並非地處歐洲,而是臨近亞太地區;且在現實人員和各方面資源流通方面,澳洲始終無可選擇地必然面向亞太。 雖然曾經被英國殖民多年,英語及西方文化在社會上佔壓倒性主導優勢,但是澳洲文化學術界已意識到,亞太地區與澳洲其實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澳洲在文化上所實行的「脫歐入亞」,其中的自外於歐洲和去西方中心意向,亦繼續在APT8的策展進路中得到充分展現。
亞太當代藝術三年展
Asia Pacific Triennial of Contemporary Art
展期:2015.11.21-2016.04.10
展地:昆士蘭美術館∣現代藝術館 
位於澳洲布里斯本的亞太當代藝術三年展(Asia Pacific Triennial of Contemporary Art,簡稱APT),藉由集結亞洲、太平洋和澳洲的藝術家和作品,進而激勵澳洲文化面向當今「亞太時代」。
Anida Yoeu Ali,The Buddhist Bug, Into the Night,雙頻道錄像投影、七分鐘循環播放、彩色有聲,2015,昆士蘭美術館收藏。
丘德真( 9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