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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山樂園何處尋?──專訪許文美談「何處是蓬萊-仙山圖特展」

仙山樂園何處尋?──專訪許文美談「何處是蓬萊-仙山圖特展」

仙山攻略,故宮online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東漢.許慎《說文解字》「仚」字,解:「人在山上貌。」段玉裁注:…
仙山攻略,故宮online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東漢.許慎《說文解字》「仚」字,解:「人在山上貌。」段玉裁注:「《釋名》曰:『老而不死曰仙。』仙,遷也,遷入山也。故其制字人旁作山也。」古人希求長壽永生,在超脫時空囿限的仙山樂園中,能自由自在地享有美好且永恆的生命。
仙山樂園何處尋?國立故宮博物院「何處是蓬萊─仙山圖特展」集30件宋元明清畫作,以「仙境飄渺」、「別有洞天」、「修行採藥.遇仙升仙」三單元。呈現變幻的仙山樓閣,以及傳說中的崑崙、蓬萊、方壺、瀛洲等仙境樂園;並以輿圖上道教的洞天福地,彰顯靈山洞府的神祕氛圍,與道士畫家對聖山的崇敬;最後探尋凡人的慕仙心理,及入山修道由凡入聖的實踐與超脫。其中,限展作品有:傳五代董源〈洞天山堂〉展期為7月1日至8月13日、元方從義〈神嶽瓊林圖〉與元冷謙〈白岳圖〉展期為8月14日至9月25日。首度公開展出:明張鈇〈畫陸深願豐堂會仙山圖〉、傳宋方椿年〈諸仙彙祝圖卷〉、傳宋厲昭慶〈採芝獻壽〉冊、宋無款〈松巖談道〉冊、傳元無款〈畫鍾離仙跡〉卷、清無款《群仙圖》冊之〈赤松子〉、〈安期生〉。
(傳)宋方椿年〈諸仙彙祝圖卷〉,本幅57.7×653公分。圖為局部。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仙境飄渺,東西大荒山海尋覓
「繪畫史裡的山水畫向來非常重要,受到很多討論。一般繪畫史概論的書,通常會說漢唐時人物畫興盛,到了五代時則山水畫興起,北方是荊浩關仝、南方是董源巨然。一直到宋代,就是李成、范寬、郭熙等我們知道的大家。元代時就寫說受趙孟頫很大的影響,一直到明清。概論式的分為宋代是『寫實』,元明清以後就『寫意』。看山水畫的點景人物時,會覺得有一類山水畫和仙山是有關係的,這就很難概論說是『寫實』或『寫意』了。我是從仇英〈仙山樓閣圖〉做起,除祝壽的社會背景與脈絡外,畫作本身有很豐富的文化意涵。我覺得仙山圖的主題是很有意思的,每件作品都有很多面向細節可以再作討論。」國立故宮博物院書畫處助理研究員、策展人許文美由藝術史大架構切入,聚焦細說展覽。
東方的蓬萊仙島和西方的崑崙神山是古代傳說的兩大仙境樂園。漢代《史記.封禪記》載「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傅在勃海中……蓋嘗有至者,諸僊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雲;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風輒引去,終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神山在渤海之東,不知億萬里,未到望之如雲,快到時反而在水下,準備登臨時卻被風吹走了,始終無法到達啊。觸碰不到的仙境,總是誘人。「方丈」在《列子.湯問》被稱為「方壺」,與「蓬萊」、「瀛洲」、「岱輿」、「員嶠」合為五山。成書於六朝的《十洲記》,則將「方丈洲」、「扶桑」及「蓬丘」合成三島一組的東海仙山,與祖洲、瀛洲、玄洲、炎洲、長洲、元洲、流洲、生洲、鳳麟洲、聚窟洲合稱「十洲」,布列於四海中。文伯仁〈方壺圖〉富含神祕仙氣,呼應了《史記》所載的不可捉摸飄渺感。
蓬瀛仙山遠在東海,富自由逍遙情趣;崑崙則為高山,距離昇仙的天庭較為直接,且因西王母故事,諸多盛宴都屬崑崙派對,但隨著時間演變,兩者不免雜糅。許文美:「漢代崑崙山的西王母原本屬於神話中的西方樂園,然而經歷常久的變化與衍生,西王母所在的仙境亦以海上仙境涵蓋。明清常見以『蓬萊仙會』為題的仙山圖,表現天界眾仙至蓬萊山為西王母祝壽的繪畫。」此次首度展出、畫心全部展開的傳宋方椿年〈諸仙彙祝圖卷〉,仙人從水域到陸地,或乘雲、駕龍、騎鸞浮海紛紛至天宮樓閣,眾女仙摘蟠桃生動地呈現祝壽意涵,本卷卷末的構圖組合與「偽好物」展中的傳明仇英〈上林圖〉相似,都作山林雲霧籠罩之高台,是17世紀的作品,而同樣的類似構圖布局及畫風的長卷,還有台北故宮所藏的傳明仇英〈蟠桃仙會〉、美國納爾遜博物館所藏的〈蟠桃圖〉。
宋〈緙絲仙山樓閣〉,25.5×40.8公分。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天上宮闕,仙山樓閣何處飛來?
「仙山圖」中有一大類型為「仙山樓閣」。「仙境的題材一直存在。在漢代畫像石上就有西王母,當時是坐於蘑菇狀的台座上。正倉院收藏的唐代鏡子上也呈現出仙山。日本學者竹浪遠根據白居易〈題海圖屏風詩〉和其他的唐代詩文,認為『海圖』畫題與東海仙山有密切關聯。在繪畫與織品上,宋代《德隅齋畫品》記載唐代關仝〈仙游圖〉:有『樓觀洞府、鸞鶴花竹之勝。杖履而遨遊者,皆羽毛飄飄,若仰風而上征者。非仙靈所居而何?』描述了山水、樓閣、羽人;另外,在唐蘇顎《杜陽雜編》記盧眉娘作飛天蓋,『以絲一鈎,分為三段,染成五色,結為金蓋五重:其中有十洲三島、天人玉女、臺殿麟鳳之像,而執幢捧節童子,則不啻千數。』至少在唐代就已有『仙山樓閣』圖。」展出的宋〈緙絲仙山樓閣〉,相應著繪畫中的界畫,除人物部分,其他圖案幾乎為左右對稱。山林裡有著奇花異卉,猿猴摘果,五彩祥雲、瑞鶴鸞鵲穿翔於其間,樓閣裡一樓有仙人宴飲,二樓則為仙人憑欄觀景,正如《德隅齋畫品》記蘇東坡贊郭忠恕〈樓居仙圖〉之「縹緲飛觀,憑欄誰子」。仙人好樓居的景象概念,在宋時的詩文,如陸游〈題唐執中書樓〉:「志氣頗聞已山立,神仙固自多樓居」;王炎〈題韋同年聚遠閤〉:「自疑脫凡骨,揖此樓居仙」;汪莘〈觀雪行〉:「簷前未覺眼界豁,臨眺忽憶樓居仙。」此幅宋〈緙絲仙山樓閣〉可說是保留了宋代風情。
仙山有「樓閣」,在《史記.封禪記》中「黃金銀為宮闕」已有跡可循。除了樓閣,還有何元素可判斷為仙山圖?許文美說明:「『仙山圖』有著各式各樣的類型,很難有判斷準則,但仙山都有一些神異的傳說,如果熟悉這些傳說,就能較知道仙境樣貌。舉例來說:仙人都會飛,凌空飄渺,他要有個高台,就像直升機停機坪一樣。古時的漢武帝、唐武宗等皇家宮殿園林裡,都築有神仙台、望仙台,築高台以接天,為了與神仙相會。在文伯仁的〈方壺圖〉上雖沒有畫仙人,但畫有高台,暗示了有仙人在活動。而,剛講的宋〈緙絲仙山樓閣〉則有彩雲、鸞鶴,奇花異卉比例較大等奇異瑰麗景象。通過款題說明也可知悉,如文嘉的〈瀛洲仙侶〉因詩塘自題,所以知道是『瀛洲』,但若是詩塘被切割,可能就會被當做一般的吳派山水畫。傳宋厲昭慶〈採芝獻壽〉,是個奇異的世界,一女仙右手撫獅子,左手持杖,肩背滿是靈芝和花卉的竹籃,後面還有隻站立的猴子,透過對幅題字才知道是描繪『萼綠華』這位女仙,要不然只知道看畫,但卻不知道是畫什麼。是否為仙山仙境或是仙人故事,還需做整體性的綜合評估。」
(傳)宋厲昭慶〈採芝獻壽〉,25×23.3公分。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洞天福地,進入名山神祕洞穴
仙境所在除上古神話的崑崙、蓬瀛飄渺仙山,經六朝至唐代期間的道士們逐漸落實在地圖上的名山,整理為「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而有著「洞天福地」之稱。董源〈洞天山堂〉為存世洞天題材中,年代較早的巨幅山水,成畫年代應是接近於元代高克恭的〈雲橫秀嶺〉,經王耀庭研究比對,所畫為道教聖地茅山。許文美說明:「〈洞天山堂〉在峰巒山腰和雲層的交接處有洞穴,洞口似透著自然光,只有理解道教視洞天內為仙宮靈府,含日月光照的宗教概念,才得以明白畫家的意圖。這不是一般的山。」
「以前聽到臥遊名山,只理解到名山是有名的山,但所謂的名山在道教中是有其背後意涵。晉葛洪《抱朴子》說:『古之道士合作神藥,必入名山,不止凡山之中。』因為『正神在其山中,其中或有地仙之人,上皆生芝草,可以避大兵大難,不但於中以合藥也;若有道者登之,則此山必至助之以福,藥必成。』也就是說一定要在名山,才可以得到正神的幫助,才能煉藥成功,得道成仙。若是一開始就在凡山,這一切也就不可能。」葛洪晚年居羅浮山煉丹修道,展覽中的清代董教增〈羅浮山〉便是繪此名山,以精細小楷標註各景點名稱,「蓬萊峯」、「瑤池」、「上界三峯」、「瑤池」、「八卦臺」、「渡仙橋」等不少名稱與仙道相關,覽遊其間就像是仙山指南,畫家自題:「古梅疏秀,仙蝶紛飛。居洞天之第七,為福地之三十一。祈晴禱雨,有求輒應。」其中特稱「仙蝶」不寫「蝴蝶」,乃指景點中的「蝴蝶洞」,洞中彩蝶紛飛,相傳為葛洪的遺衣所化。
宋無款〈松巖問道〉,25.5×26公分。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進入名山,洞中別有天地,遇仙升仙。李豐楙說明:「此種宗教輿圖說,相信輿內名山,洞穴交通,組織為一個龐大的世界。而其主要入口即為『洞穴』,略約等於進入崑崙的神祕門戶……此類『進入』即象徵由人間進入樂園,自非凡人能率爾為之……道教洞天說以洞穴為門戶,進入之法就具有祕傳性,其奇特的說辭即為機緣或宿命,因為偶然的機遇而巧入或誤入,道教理論即以此解說成仙非人人可至的難題。」宋無款〈松巖問道〉和傳宋燕文貴〈三仙授簡〉畫面內容類似,皆是在隱蔽的洞穴中,凡夫修道者與仙對晤,一人手中持卷,似為傳授成仙秘訣的天書,呈現了凡人遇仙得祕傳真誥。
不少仙山圖與道教緊密相關,若是由道士畫家來畫道教聖山,有何特點?「展覽中的唯二道士,元代方從義與冷謙。方從義是江西龍虎山上清宮的道士,號方壺、上清羽士、鬼谷山人、不芒道人,畫過很多道教聖山。〈神嶽瓊林圖〉是為南溟真人程元翼所作,『神嶽』出自南朝梁陶弘景《真誥》,『瓊林』為龍虎山上的瓊林台。龍虎山為道教第三十二福地,畫中左方有一身形渺小的策杖隱士登於台上,山峰猶如拔地而起,巨大崇高。冷謙〈白岳圖〉,其題識『黃冠道人冷謙作。併題於硃砂菴』自稱為道人,且在道觀硃砂菴題記,所畫為和劉基共朝聖白岳山,而後乘興續遊黃山的仙山遊歷。黑白墨調對比強烈,山形奇特峭峻。這二人的筆墨相較其他元代畫家,都顯得直接率性,有著較強烈的視覺震懾感,帶出聖山的超凡生氣,也表現出畫家對於道教聖山的實際體驗與崇敬感受。」
元方從義〈神嶽瓊林圖〉,120.3×56公分。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仙山世俗,皇室祝壽、訓示門徒、庭園造景
仙山圖在人間,有著世俗功能性的一面。其中,以青綠山水表現仙山題材,在元末明初已具有祝壽功能。在《無聲詩史》「陳汝言」條目中就載有「國初為潘左丞客,有壽佐丞〈仙山樓閣圖〉,此畫之精絕者。」除「仙山樓閣」,另在先前所述明清時期以「蓬萊仙會」為題的畫作,透過群仙祝壽之景,多寓有祝壽意涵的可能性。
首次公開展出的清無款〈群仙圖〉,共繪有十開神仙故事,此次展出〈赤松子〉、〈安期生遇仙〉,承繼著列仙圖像的傳統,為圖右文左形式,保存良好,精緻華美。圖像為青綠重彩,用色鮮麗,山石輪廓甚至以泥金勾邊;左文為泥金楷書,此套冊頁雖不知作者年款,但十分精美。冊前副葉有篆書「羣僊拱祝」四字,外包裝錦盒更是特別定製的六合套,工藝用料精緻講究,由蝙蝠、壽字、如意、祥雲、龍鳳等不同紋樣織錦作組合設計,並鏤刻「卍壽」圖樣,是清宮祝壽之用。此套冊頁由裡到外,滿滿地清楚表達祝壽的用心。
清無款〈群仙圖〉冊,此開為〈赤松子〉,59.6×40.4公分。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清〈緙絲群仙祝壽〉,此為「女八仙」,本幅202.6×193.2公分。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雖然此套冊頁在清宮《活計檔》中無法找到相應資料,但發現了與展品清〈緙絲群仙祝壽〉相關者。緙絲題材是最知名的群仙團體組合「八仙」,據〈記事錄〉載:「乾隆十年(1745)九月崇競殿添男八仙、女八仙各一軸,皇帝旨意先貼樣呈覽,十二月蘇州織造送到緙絲男八仙一軸、女八仙一軸持進交訖。」〈行文處〉記:「乾隆二十五年(1760)三月二十八日皇帝下旨著畫樣交織造安寧緙做男八仙、女八仙二軸,須趕萬壽前送至清宮。」巨幅的男女八仙緙絲掛軸,以成對形式呈現,須趕在皇帝壽辰萬壽節前製作完成送到清宮。祝壽用的「男八仙」為含有唯一女性何仙姑的八仙恭迎,乘駕仙鶴的南極仙翁降臨,坡上有劉海蟾與和合二仙;「女八仙」則是捧持如意、壽桃、卷軸等不同持物的眾女仙恭迎,乘駕鳳凰的紅袍女仙降臨,兩幅群仙站立方向正好相對。「唐代的《墉城集仙錄》記錄整理仙傳道經中的女仙故事,女仙以西王母為首。畫中紅袍女仙應是西王母,經過時間的演變,西王母也由最初人獸合體的『蓬髮戴勝虎齒善嘯者』轉變為貌美女仙。如果更了解女仙故事,就能夠透過持物去找出個別身分。」
除找出清宮《活計檔》資料輔證,比對出院藏清〈緙絲群仙祝壽〉應是成對的男女八仙祝壽緙絲,能更能了解此類作品的使用情境及脈絡用途,在此次展覽中,許文美還有另一關於畫作用途的發現。明石芮〈軒轅問道圖〉,畫黃帝軒轅氏聽聞廣成子居崆峒山,有道而壽,因此前往拜訪請益,廣成子便授以精極至道的故實。此畫並無畫家款印,但據畫風以及拖尾劉翔題跋:「此圖京師好手石芮所作。延祐觀純白楊宗師得之以訓其徒。徵予記之。開示後學。為宗門立道根基。其意淵若。」可知畫家為石芮,此石芮也就是明代宣宗朝宮廷畫家石銳。此畫後為「延祐觀」楊姓道長所得,做訓示門徒之用,以為宗門立根基,藉以闡明至道之傳承有緒。由此可知,此畫不僅呈現傳道圖像,也在當時的道觀發揮實際作用。
明石芮〈軒轅問道圖〉,本幅32×152公分。圖為局部。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明張鈇〈畫陸深願豐堂會仙山圖〉,27.1×161.2公分。圖為局部。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仙山樂園何處尋?明張鈇〈畫陸深願豐堂會仙山圖〉,給出了另類視角觀點,以奇石打造最有趣的人間庭園「會仙山」。陸深當官返鄉,親朋好友贈送佳石,明代的造園和賞石風氣盛行,陸深就將雅石堆疊在願豐堂的後庭,依照石頭的形狀命名,最明顯的中間高大巨石,因有二個大孔洞,就稱為「呂公」。除了題記清楚的記述,再參考陸深的〈詠石七首〉,可知道以隸書標註的各石名稱,都有典故來源。「呂公」就是呂洞賓,因為呂洞賓的持物是把劍,所以「石劍」便在「呂公」身後。東一峰形狀張揚,毫不拘束,為「邋遢仙」。邋遢仙是指號張邋遢的張三丰。將仙人匯集一起,遂成「會仙山」。這類以庭園造景微縮仙山的概念和做法,可以溯源到漢武帝的太液池。太液池中有東海瀛洲、蓬萊、方丈三假山,為皇帝求仙的具象實景化,陸深則是深具文人趣味。或許,不用到東西大荒上山下海尋覓,跳脫塵務喧囂,自有仙山樂園。
【展覽延伸番外篇】
經典院藏仙山圖,無獨有偶
仇英〈仙山樓閣〉與仇英〈雲溪仙館〉
仇英,號十洲,他的號即與仙道有關,善畫仙境題材,傳世有〈玉洞仙源〉、〈桃源仙境〉、〈仙山樓閣〉等名作。此二幅畫皆以精工細筆呈現美妙仙境,傳達長生超凡之意。構圖形式相似,下方坡岸松林、中為亭台樓閣,上方仙山環繞,最上方具款書為陸師道的楷書〈仙山賦〉,唯紀年時間不同,〈仙山樓閣〉是「嘉靖庚戌(1550)春二月既望」,〈雲溪仙館〉為「嘉靖二十七年(1548)冬十月廿又一日。」依據紀年〈雲溪仙館〉是較早之作,然仔細觀察二幅畫作的筆墨與空間處理:仇英〈仙山樓閣〉的山水概念援引宋代山水畫風格,視點是遊移變化的,仙山峰巒靈動;〈雲溪仙館〉則不然,用筆頗為拘謹刻板,幾無視點變化,山體具有相當的正面性。這二幅畫非同一個畫家所作,甚至不是同一時代。
仇英〈仙山樓閣〉,110.5×42.1公分,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仇英〈雲溪仙館〉,99.3×39.8公分,國立故宮博物院藏。「仙山圖特展」展出。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仇英在世時,他的作品就很受歡迎,據年紀相仿的文嘉《鈐山堂書畫記》中記宋代趙伯驌〈桃源圖〉說:「此圖舊藏宜興吳氏,嘗請仇實甫摹之,與真無異,其家酬以五十金,由是人間遂多傳本,然精工不逮仇作矣。」仇英一畫完,「人間遂多傳本」,坊間就有仿本,經過職業畫家間的臨仿,而仿本也還會有仿本,在「偽好物」展覽中可看到仿本的關係很複雜。〈雲溪仙館〉的成畫時間可能恐怕已晚到清初,是仇英〈仙山樓閣〉相關的17世紀仿本,也足見此類青綠山水在16、17世紀的流行。有意思的是仇英〈仙山樓閣〉裡面的人物都是男仙;〈雲溪仙館〉則是女仙,唯一的男仙正在看女仙跳舞。在明代萬曆年間和其後的版畫中可看到這類男性觀賞女性舞蹈的場景,可說是當時大眾喜愛的形式內容。
文伯仁〈圓嶠書屋〉與文伯仁〈方壺圖〉
「圓嶠」與「方壺」皆為海上仙山。文伯仁〈圓嶠書屋〉,以篆書題寫「員嶠書屋」、行書「嘉靖庚戌(1550)秋七月。五峰文伯仁寫。」是其所畫最早的海上仙山題材,也應是畫家傳世最早的一件青綠山水畫作。海面上布滿規整的水波細紋,島上一巨大的圓形平頂凸出,三角狀青綠山體夾峙著紅色道觀建築群;畫面下方為文士對晤的書齋園林,坡岸邊停泊有小船,暗示著與仙山間的連通。書齋場景與海上仙山同於一畫,可說是把文人書齋活動類比為仙居生活。此畫為當時流行的齋室圖,應是針對「圓嶠書屋」這個齋室名特別設計的山水畫作。
文伯仁1550年作〈圓嶠書屋〉,133.2×46公分,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文伯仁1563年作〈方壺圖〉,120.6×31.8公分,國立故宮博物院藏。「仙山圖特展」展出。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文伯仁〈方壺圖〉用筆繁細,敷色雅澹,構圖章法特別,純然畫海上仙山,無人煙活動。上方以篆書題「方壺圖」。左下角題「嘉靖癸亥(1563)春三月望日。為汝脩先生寫。五峰山人文伯仁于金陵客次紀。」上下款題皆加框榜題,在文人畫中極其罕見,乃是仿照早期釋道畫的習慣。「汝脩先生」即顧從德,其字汝脩,號「方壺山人」,此畫也就是文伯仁為顧從德所畫的「別號圖」。畫中以俯視的角度呈現仙境,碧綠三角狀尖山環伺,層層相疊,白雲繚繞其間,中央處為朱色巨木圍繞之紅色道觀,上有白色高台。白雲向右上方聚合飄升,在遠方海面浮出的半圓旭日下,映照出一片赭紅光色,仙境奇幻。據林聖智研究:「此圖下端散布大小不均的褐色斑點,推測可能是因為曾懸掛於書齋,為畫前焚香所致。」並經比對明代道教聖地圖等版畫資料,表示:「〈方壺圖〉直接採用明代太和聖山的模式,也由於這個傳統在明代被納入名山遊覽圖志,使得〈方壺圖〉也同時具有遊覽仙島的寓意……〈方壺圖〉可視為吳派繪畫受到道教版畫影響的珍貴實例。」

參考書目及延伸閱讀:
●許文美《何處是蓬萊─仙山圖特展》,台北:國立故宮博物院,2018。
●林聖智〈遊歷仙島─文伯仁《方壺圖》的圖像源流〉,《故宮文物月刊》,第425期(2018年8月),頁42~53。
●竹浪遠著、吳怡嫻譯〈東海有仙山─從日本看神仙山水的傳統與變革〉,《故宮文物月刊》,第424期(2018年7月),頁20~31。
●石釗釗〈彩絲緙鏤成仙境─宋緙絲仙山樓閣研究〉,《故宮文物月刊》,第424期(2018年7月),頁32~43。
●許文美〈仙氣飄渺 常樂未央─明仇英《仙山樓閣》〉,《故宮文物月刊》,第424期(2018年7月),頁66~83。

何處是蓬萊-仙山圖特展

展期:展期|2018.07.01-09.25
地點:地點|國立故宮博物院.北部院區(陳列室202、208、212)

 

藍玉琦( 235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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