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韓國舉辦漢城（現稱首爾）夏季奧林匹克運動會，自此之後，舉國上下邁入民主現代化轉型與經濟發展的重要階段。如今30年過去，韓國在國際間的社會政治、經濟地位節節升高，在文化輸出上凝聚出一股前所未見的超級「韓流」，其實力早已今非昔比。近年來國際重要畫廊接二連三進駐首爾，今年春天韓國畫廊協會進一步宣布，明年九月將與世界頂尖的弗里茲藝術博覽會（Frieze Art Fair，以下簡稱Frieze）攜手合作，推出首屆首爾弗里茲藝術博覽會（Frieze Seoul）。這在在預示了，驍勇善戰的韓國也將在世界版圖拿下藝術市場，香港作為亞洲藝術中心的王冠岌岌可危，更別說台灣和新加坡都難以望其項背。早在漢城奧運之前即已成立的韓國畫廊協會，他們眼中韓國最大的優勢為何？這些年來在韓國藝術市場如何著力？新冠疫情的影響為何？首爾弗里茲藝術博覽會的登陸，預期將如何影響韓國甚或亞洲藝術市場？以下是韓國畫廊協會主席黃達性（Hwang Dal-Seong）的看法與觀察。
金振寧（以下簡稱金）：請分享韓國畫廊協會成立的歷史背景，以及迄今的重要里程碑。
黃達性（以下簡稱黃）：韓國畫廊協會（Galleries Association of Korea）創始於1976年，當時包含東山房畫廊（Dongsanbang）和現代畫廊（Gallery Hyundai）在內，僅五家畫廊參加這場小型會議，我們成立的初衷是促進畫廊間的友誼和相互理解。
韓國畫廊協會今天之所以茁壯為韓國舉足輕重的組織，一路走來確實是有過不少創舉。首先我們於1982年推出韓國第一個藝術鑑定服務，至今仍然提供這項服務，在提升韓國藝術市場的透明度和公信力上不遺餘力。第二個是在2002年在首爾創辦韓國國際藝術博覽會（Korean International Art Fair，以下簡稱KIAF），通過這個博覽會，我們在向國外介紹韓國藝術以及將國際藝術潮流引進韓國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第三個關鍵是我們自1990年代起舉辦各種研討會和與政府相關活動，致力於建立和完善藝術品市場體制。我們可以很自豪地說，通過藝術品鑑定以及承辦政府項目，我們不再只是服務從事藝術品經銷的畫廊，而是發揮了藝術品市場質和量雙成長的推動作用。
金：韓國畫廊協會目前有多少會員？當代藝術畫廊佔多少比例？這些年來，這比例有出現變化嗎？
黃：目前我們有170家畫廊成員，大多數從事現代和當代藝術，沒有從事古董交易的。有些畫廊也銷售工藝品，不過當代藝術還是占大多數。
金：新冠疫情對韓國畫廊協會和當地藝術產業有何影響？疫情帶來怎麼樣的挑戰，又開啟了何種新機會呢？
黃：新冠疫情在2020上半年重創韓國。我們做過一次會員調查，發現大多數畫廊都關閉了，藝術博覽會和特展一檔接一檔取消，影響所及災情慘重。為了因應嚴峻考驗，大家紛紛開發線上活動並推出線上瀏覽室，透過這樣的管道，畫廊不必與客戶見面仍能保持互動，社交網絡服務也快速的成長。這連帶引爆了區塊鍊上的NFT藝術熱潮，「元宇宙」成為今年最夯的議題。線上市場快速成長，進而為藝術市場拓增了新的可能性，這是新冠時代始料未及的發展。
金：南韓成為亞洲藝術中心，您覺得相較於台日港、新加坡等亞洲鄰居，南韓具備什麼樣的優勢？
黃：我想免稅是最關鍵的優勢。回過頭來看香港這個城市，當時之所以香港會迅速升格為亞洲藝術重鎮，原因正在於它是一個自由港。如今香港已不再得利於免稅的優勢，新冠疫情或許影響韓國甚鉅，但是首爾已脫穎而出取代香港了。在韓國，藝術品不必繳關稅或交易稅，相對於其他資產，轉讓稅也算是相當低（在世藝術家的作品沒有轉讓稅）。
最近我讀到一篇報導，談到Frieze選擇首爾為其亞洲據點，東京為此倍感威脅，於是今年下半年，他們與巴塞爾國際藝術展（Art Basel）大張旗鼓舉辦「藝術週」（Art Week），並戮力推動東京藝術市場成為免稅市場。由此可見，免稅對於一個地方的藝術市場活力是有直接關聯的。韓國握有免稅王牌，但是如果政府能夠在明年也全力支持我們與Frieze合辦的博覽會，首爾將更能穩固其在亞洲當代藝術市場的領頭羊地位。
金：這些年來，韓國政府給予藝術產業什麼樣的支持？例如，政府祭出或改變了哪些政策和挹注資金，以促進韓國當代藝術產業？在新冠疫情期間，政府又有何特別措施？請分享您的觀察與經驗。
黃：相較於非營利空間和藝術家，政府在疫情期間對於商業空間尤其是畫廊的支持是不夠的。不過政府已打算提供商業畫廊特別補助，採取一些措施振興藝術市場，包括提高藝術銀行的預算，讓藝術銀行購藏更多藝術品。除此之外，政府強化了減稅政策，讓它成為韓國藝術市場的亮點。然而可惜的是反對聲浪出現，說藝術市場只是剛起步的小產業而已。所幸韓國政府仍然站在合作的立場，願意助藝術市場一臂之力。不過我認為和日本政府龐大的支持力量比起來，韓國政府應該拿出更積極的作為。
金：西方畫廊紛紛在首爾設置據點，您怎麼看待這波潮流？本地的藝術圈又有甚麼看法？這會是西方與韓國之間的雙向交流嗎？
黃：近期許多西方畫廊龍頭在首爾拓點，我認為這是新冠肺炎爆發之後，他們重新評估首爾之後的決定，同時就如先前所提，香港現在處於停滯狀態，這些畫廊自然會對首爾成為亞洲藝術中心寄予厚望。除了看好首爾市場的潛力之外，他們也有意將韓國藝術家引介至西方。
金：近年來收藏家在品味上有何改變？西方畫廊接連進駐，如何反應本地收藏家的購買習慣和品味？
黃：對於收藏家樣態的變化，與其討論國際畫廊在韓國的擴展，我想更值得一提的是近年來Z世代的出現。千禧世代（1981-1995年生）和Z世代（1996-2005年生）收藏家出現，這在全球來說都是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他們在韓國藝術市場的活躍程度同樣不容小覷。他們打破了藝術市場舊習，包括以往重視面對面交易，或者買作品喜歡要求折扣，他們反而習慣透過線上展覽或線上平台，甚至以全價購買藝術品。他們打破了藝術圈習以為常的排他性，構成共享資訊的社群，從網路上吸收全球藝術市場的各種資訊。這些都與藝術品作為一種資產的特質不謀而合，因此我認為千禧世代和Z世代藏家的出現，是近年來最有意思的市場現象。
金：請談談你們與Frieze合作的緣起，以及Frieze Seoul對於本地藝術產業會帶來什麼影響？
黃：2019年10月倫敦弗里茲藝術展期間，Frieze向我們提議與KIAF合作，於是經過一年半的漫長討論，我們宣布了未來合辦博覽會的消息。明年與Frieze的這項合作，我們預計韓國藝術市場的規模將擴大五倍之多。韓國藝術市場目前尚算是相當小的規模，僅約4,000億韓元（約合95億台幣），從來沒有超過5,000億韓元（約合118億台幣）。以韓國的經濟現況來說，我們預估韓國藝術市場未來可達到2萬億韓元左右（約合470億台幣）。
我們在韓國藝術產業已觀察到種種變化，海外畫廊龍頭湧入韓國，國內畫廊也屢屢展現創新作為。未來會出現更多高品質的作品，在全球市場上獲得高度重視和認可。韓國畫廊協會主辦的KIAF 2021與Frieze合辦的Frieze Seoul，畫廊申請書已經如雪花般飄來，競爭相當激烈。這將大幅提升參展畫廊的水平，高價值、高品質、全球市場高度關注的作品將精銳盡出。我們與Frieze攜手合作之後，勢必會為韓國藝術市場帶來質與量的雙重成長和契機。
金：Frieze Seoul與亞洲其他大型國際藝術博覽，例如台北當代藝術博覽會、香港巴塞爾藝術展、ART021等會有何不同？請也分享Frieze Seoul中，為亞洲客製的特色。
黃：當然，Frieze本身的定位即有其與眾不同之處。Frieze以出版起家，過去辦雜誌已累積強大的企劃能力與多元的內容創意，想當然耳這些能力和知識是他們的利器，可發揮在經營藝術博覽會和建立商業模式上，這也是他們有別於其他博覽會的強項。此外，他們特別擅長與畫廊和美術館策展人合作，這方面的佳績大家有目共睹。
Frieze Seoul可以結合KIAF並善用其基礎制度，發揮Frieze獨一無二的優勢。這個合作將產生巨大的加乘效果，締造其他藝術博覽會前所未見的大型藝術節。此外，KIAF將根基於其原本的角色，即它是新興和資深藝術家展示作品的樣本市場。我們希望展現我們自身的特色和活力，那也是KIAF的特色。
金：Frieze Seoul的登場，您認為對亞洲藝術界的未來有何影響？
黃：過去我在2000年代曾預測亞洲時代將會到來，因此與不同的亞洲機構展開許多合作。我們現下便處於我所想像的時刻了。拜亞洲地區全面而快速的經濟成長所賜，亞洲藝術市場跟著動了起來。雖然這幾年稍有趨緩，但從2010年到2011年，中國藝術市場呈現出爆炸性的成長，在全球市場中已大幅超車許多西方國家。香港從2013年起成為亞洲市場中心，但如今香港與中國的政治動盪加上疫情來襲，亞洲市場正發生翻天覆地的板塊變化。趁著這劇烈變化之際，Frieze可以說是把握了一個進入亞洲的機會。首爾預期將成為亞洲藝術市場的重鎮，這都有賴於首爾穩定的社會系統、都市建設和火熱的藝術市場。未來首爾將扮演重要的角色，不僅將韓國和亞洲藝術家介紹給世界，也將促成與世界的交流。
本文原刊載於《今藝術&投資》2021年11月號35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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