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馬修，市場上的爆炸動力與曇花一現

喬治．馬修（Georges Mathieu）是龐畢度時期的耀眼人物，他以迅雷般的畫作及戲劇化的自我展現而令人印象深刻。他自認講究派頭，留著修剪得如同巴洛克裝飾般的鬍子，穿著三件式西裝，趾高氣昂，炫耀自己擁有的350條領帶和100雙鞋，端坐在他自稱為「大使館」的辦公室裡一張裝飾著鍍金小天使的巨大扶手椅上。

但是，在戲劇性的背後，卻蘊含著一種積極參與的承諾：他是堅定的保皇派，鄙視布爾喬亞階級安穩與妥協的價值觀，提倡一種行動繪畫，以速度、冒險和反叛為指引。他擁有非凡的行為準則和活力，能夠於三天內在日本創作出21幅畫作，或是就藝術家在社會中的角色接連舉辦講座。他既古怪又多產，同時積極投入當代問題。

先驅藝術：重大成就與耀眼之舉

馬修是抒情抽象主義的耀眼先驅，他致力於將繪畫從一切桎梏中解放出來。在受到戰爭重創的歐洲，他於1940年代初期發動了一場繪畫革命，摒棄所有對現實的描摹。他的第一幅作品《牛津街之夜》（Oxford Street by Night，1942）開啟了這條通往擺脫自然、具象和幾何抽象教條的藝術之路。對他來說，繪畫成為行動場域：他不需草稿，而是揮舞著如同佩劍般的顏料管，讓色彩飛濺，急促且自覺地直接從罐子裡倒出塗料。早在傑克遜．波洛克（Jackson Pollock）成為滴畫大師之前，馬修自1945年起就已經以同樣的自發性手法，帶著充滿遠見的張力進行實驗。

這種激進的手段奠定了他所謂的抒情抽象，這是一種速度、直覺、能量和冒險優於一切方法的繪畫。他的圖畫文字看似受到遠東書法的啟發，卻沒有援引任何東西：這些符號是被發明的、是自主的、難解的，只指向其自身。成為他自己的語言、他的第二個簽名。在這方面，馬修不僅開啟了一條新的抽象之路，他還在其中注入了一種精神層面，幾乎是神秘的，只專注於瞬間的強度。這個如迅雷般的手法融合了掌控與放任，使他贏得安德烈．馬勒侯（André Malraux）的讚譽，後者並讚嘆「終於出現了一位西方書法家」。

對馬修而言，繪畫是行動，與時間、動作及不可預測之事直接對抗。他的偶發藝術（happenings）是真正的耀眼之舉，將繪畫行為轉化成一場表演，速度與冒險在其中被推向極致。重要的不再是呈現真實或想像的世界，而是在當下進行創作，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打鐵趁熱」，因為只有在急迫感之下，動作才能獲得其全部的意義。繪畫不再是一個簡單的物件，而是一種行為。1956年5月巴黎市立劇院，他在約2,000名觀眾面前即時創作了一件12×4公尺的巨幅作品，他操控著數百根顏料管，在不到20分鐘內完成了一幅撼動人心的畫作。

他的市場呈鋸齒狀復甦

馬修於1950年代至1970年代受到極度吹捧，尤其是在美國和日本。然而他的影響力自1980年代開始下滑，辭世時甚至幾乎被各機構忽視。他的市場走勢也延續了同樣的軌跡： 2012年去世時，拍賣紀錄仍停留在2008年創下的180萬美元高點，遠不及與他同時代的歐洲藝術家，例如皮耶．蘇拉吉（Pierre Soulages）的330萬美元、尼古拉．德．斯塔埃爾（Nicolas de Staël）的940萬美元（均為2011年的記錄），更無法與美國的抽象表現主義藝術家相比擬，例如2012年，波洛克和弗朗茲．克萊恩（Franz Kline）的作品成交價均達到了4,040萬美元。如此懸殊的差距，顯示這位藝術家有待重新評估。

2019年，藝術市場的兩大龍頭首度聯手推動，馬修的作品驚人地再度重獲青睞。納哈邁德（Nahmad）家族，與艾曼紐．貝浩登（Emmanuel Perrotin）攜手策劃了一項名副其實的國際重新定位策略。為此揭開序幕的是紐約納哈邁德當代畫廊（Nahmad Contemporary）的展覽，展出馬修1970年代末期的四件重要作品。隨後，倫敦斐列茲大師展（Frieze Masters）為這名藝術家設立了一個專屬展位，由貝浩登畫廊與納哈邁德當代畫廊共同策劃，展出博物館級的作品，並獲得媒體的熱烈好評。

2019年至2021年間，馬修的拍賣銷售額從800萬美元飆升至1,600萬美元，並連續刷新200萬美元以上的紀錄。2020年，他那些六公尺長的巨幅油畫在佳士得以223萬美元成交，2021年在蘇富比則以230萬美元售出。這些拍賣槌均在香港落下，展現出亞洲藏家的濃厚興趣。他也吸引了歐洲以外的地方，包括北京、東京、上海、新加坡和首爾，貝浩登更於2024年在韓國分公司舉辦相關展覽。

2022年11月，蘇富比留下了馬修在美國本土成交的首筆百萬美元記錄。《迦太基營》（Camp de Carthage，1951）在紐約以140萬美元的價格售出，遠高於最高估價的60萬美元。對這位曾被克萊門特．格林伯格（Clement Greenberg）譽為歐洲舉足輕重之人物的藝術家來說，這是一個具有象徵意義的里程碑。

但是此後，市場熱情逐漸消退。如全球市場失速般，馬修的市場也正在萎縮，重要作品日益稀缺，拍賣熱度也隨之下降。2025年4月11日，巴黎錢幣博物館為馬修舉辦大型回顧展，開幕當天，佳士得以7萬1,250美元的價格售出中等尺寸的畫作《Crissay》（1969），這是一個適中的價格，遠低於三年前以10萬或14萬美元成交的類似作品《Asphodèle》或《Quanta Mina》。這股熱情放緩了，需求變得緩和。在市場巨頭精心策劃的熱潮後，風潮消退了，但是馬修在藝術市場上還有機會迎來反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