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郭璜回憶道:「早在我退休前(約2002年),王國財就想找我一起合作,用他的紙創作、辦個人展。那時他也同時找了侯吉諒。後來,我考慮到他造的紙花色蠻多的,底下印了很多雲紋、顏色,就提議不妨來辦個書法展。因為我覺得書法難的地方,就是線條比較多,欣賞的人除非是內行,否則一般人總是比較喜歡看一些不一樣的東西,那當然就是靠紙的顏色和外觀來吸引他們。」
許郭璜〈金書「般若」〉,繪於王國財製磁青蠟箋。
在那次的展覽中,許郭璜對於挑選何種用紙以搭配其擅長的書體、風格,可說是費盡了心思,為的就是要讓紙張與書法處於同等地位,並且能夠相互契合,反映筆跡與紙張之間微妙的關係。如〈雨窗漫筆〉寫於流沙箋上,這種紙的底紋比較花俏,且呈現不規則流動的形狀,不宜寫小字,因此他便選用中楷大小的行書來書寫。至於磁青紙,一般書畫家可能會想在上頭用泥金寫小楷,然而許郭璜卻擺脫這樣的思維,改以泥金大字在磁青蠟箋上書寫篆字「般若」,既顯得骨肉勻稱、厚重有古意,深藍與泥金的搭配又能在視覺上完全跳脫出來,更見莊嚴動人。另一件〈金剛般若波羅密經〉寫於藏經紙上,只因許郭璜初見此紙顏色帶深黃,馬上就想到用硃砂以精細的蠅頭小楷於紙上抄寫佛經;雖說整篇完成後的效果很不錯,但因原紙的色系與硃砂實在太接近,抄寫時相當耗眼力,著實讓他吃足了苦頭!此外,對於自己一向相當偏愛與擅長的草書,許郭璜則選用王國財製作的灑金箋來書寫〈宋人詩〉草書四屏;或因灑金箋的紙性近於硬熟紙,即便以羊毫書寫,線條看來仍顯堅韌挺拔。綜觀此四屏書作結體攲正、姿態橫溢,點、畫之間連貫呼應,用筆剛勁穩健、力貫全幅,帶有明人書法恣意揮灑、渾然天成的格調;若以斜光映照,還能於灑金箋上反射出微微金色,與精妙流動的草書搭配,可謂天作之合。
許郭璜〈宋人詩草書四屏〉之一,繪於王國財製灑金箋。
許郭璜〈水流雲在〉,圖為局部,繪於王國財製仿宋羅紋紙。
值得留意的是,展覽中還出現一件〈水流雲在〉山水,繪於王國財特製的仿宋羅紋紙上。許郭璜之所以選用這種紋路較寬疏、且紙面上有一高一低變化的仿宋羅紋紙,在於「當線條運行時,會有一個節奏感,有快有慢。你慢一點,當然墨會吃得均勻一點;稍微快一點,墨就會有似斷又連的感覺。我覺得這剛好是這種紙最大的特色,有點像是在扇面上作畫,雖然將紙攤得很平,仍舊有高低不一樣的地方,而這種線條起伏的趣味,反而是一般比較光滑的那種紙所無法取代的。」透過書畫家以敏銳的觀察與觸覺,仔細感受每張紙的紋路與顏色,再於其上揮灑出不同的色彩和墨韻,不但隱隱傳達了造紙人的意志,連帶地也使二度空間的書畫在觀者的用心感受中更為立體鮮活了起來。
文章節錄於《三位台灣書畫家與手工紙的結緣》
王國財製紙時,於拓展造紙原料、改進造紙工序之外,亦因應實用與裝飾之目的,而發展出砑光、填粉、塗蠟、染色、灑金、印花等各式加工技術,再現古代珍貴的紙藝,如粉箋、金箋、色箋、蟬翼箋、流沙箋、磁青紙、羅紋紙、藏經紙等。書畫家一旦入手如此精美的紙張,自是珍重寶愛不已。如同樣師承江兆申的許郭璜,深受文人畫洗禮,又接連在國泰美術館和台北故宮從事策展和研究工作達20餘年;他在退休後於台灣所舉辦的首次個展「妍妙輝光」,就全數以王國財製紙為創作媒材,誠為手工紙與文人書畫一次難得的相遇。
許郭璜2002年作〈雨窗漫筆〉,繪於王國財製流沙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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