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特使《祭姪文稿》與《蒙娜麗莎》——談東西方國寶出巡的褒與貶

2019年1月15日，對筆者來說是一個充滿期待的日子, 因為繼2011年中華民國建國一百年的「精彩100國寶總動員」特展後，歷經八年的等待，才終於再次親睹享有「天下第二行書」美譽的唐朝（618-907）大書法家顏真卿的墨寶《祭姪文稿》卷。意想不到的是，和此墨寶再度重逢是在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簡稱東博）舉辧的「書聖之後——顏真卿及其時代書法展」（簡稱「書聖之後」）特展開幕。近期，《祭姪文稿》赴東博展出前引發國寶是否適宜出巡的社會輿論關注。而同樣的在過去，法國羅浮宮（Musée du Louvre）的鎮館之寶《蒙娜麗莎》（Mona Lisa）於1962年赴海外巡展時亦曾引起兩極化的討論，故特以此文就東西方兩大博物館國寶《祭姪文稿》及《蒙娜麗莎》赴海外展的源起及成效作一比較。

根據政府2012年核定的《文化資產保存法》，將國立故宮博物院（簡稱故宮）典藏的古代文物分為三級分別為：「國寶」、「重要古物」、「一般古物」。被核定為「國寶」的《祭姪文稿》墨寶在故宮曾展出多次，自1965年11月20日，位於台北外雙溪的故宮落成後，《祭姪文稿》自1980年代起，約每三年展示一次，千禧年之後，曾相繼於2001年的「書畫精華特展」、2008年的「晉唐法書名蹟展」及2011年的「精彩100國寶總動員」特展展出。《祭姪文稿》第一次赴海外展為1996年至1997年間故宮赴美國的巡迴展「中華瑰寶——台北國立故宮博物院的珍藏」（Splendors of Imperial China: Treasures from the National Palace Museum, Taipei，簡稱「中華瑰寶」特展）。當時「中華瑰寶」特展巡迴美國四大城市的博物館包括：紐約大都會博物館（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芝加哥藝術學院（School of the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San Francisco Asian Art Museum）及華盛頓特區的國家藝廊（National Gallery of Art）。故宮典藏的書畫及圖書文獻屬絹本及紙本，為維護及保存文物，一般書畫展的展出期限皆定為三個月，其中70件在1984年被核定為「限展品」的書畫展期更限制在每次僅能展出42天、展出後並需隔三年後才能再次展示。為此、1996年3月至1997年4月，為期一年多的故宮赴美巡迴展，四個美國博物館的書畫選件皆不同，唯獨華盛頓特區國家藝廊幸運的以一個月的展期展示了距今一千兩百多年前的《祭姪文稿》墨寶。

故宮文物於2014年赴日展前曾，東博曾出借文物給故宮。「台北國立故宮博物院——神品至寶展」是故宮和日本兩家國立博物館首次的交流展，第一站在東博（2014年6月24日至9月15日），第二站巡迴到九州國立博物館（2014年10月7日至11月30日）。台灣的近鄰國家日本，在2011年通過《海外美術品等公開促進法案》前，台日雙方各公私單位歷經了近十年的協商和努力，方促成台日的文化交流展。

2016年，繼故宮赴日本巡迴展之後，東博與九州國立博物館兩館以「日本美術之最——東京、九州國立博物館精品展」（2016年12月10日至2017年3月5日）回饋故宮，在故宮南院展出的151組件文物中包括了68件日本國寶級重要文化財及重要美術品。為了國寶文物的保存維護，特展分為前、後期，前期展由2016年展至2017年1月，後期展為2017年1月展至3月。2019年，故宮受邀參與「書聖之後」特展，慷慨出借四件墨寶：顔真卿的《祭姪文稿》、懷素（725-785）的《自敘帖》及《小草千字文》、褚遂良（596-658）的《黄绢本蘭亭卷》，可謂再續和東博的館際交流。

 

此次特展的主辦單位為東博、每日新聞社、日本經濟新聞社及日本廣播協會（NHK）。長年以來，其他日本媒體集團如讀賣新聞、朝日新聞、產經新聞等，皆與博物館合作密切，許多國立、市立與縣立博物館所成就的國際大展，皆是有賴於媒體集團的大力支持與慷慨贊助。各大媒體通常皆各擁山頭，唯有重量級特展才會共襄盛舉。促成此次特展圓滿成的單位亦包括：特別贊助單位：大和房屋工業（股）公司（Daiwa House Industry Co., Ltd）；贊助單位：信越化學工業、日商日本興亞損害保險股份有限公司（Sompo Japan Nipponkoa Insurance Inc.）、東京汽車股份有限公司（Tokyo Motor Corporation）、日寫股份有限公司（Nissha Co., Ltd）、三菱商事； 協辦單位：內田洋行、台東區立書道博物館、每日書道會。

《蒙娜麗莎》赴海外巡展之源起和成效
「台北國立故宮博物院——神品至寶展」於2014年的6月23日開幕前，因「國立」風波，曾引發媒體大事報導，吸引了各界的關注。2019 年，歷經四年後，「書聖之後」在東京國立博物館開幕前，如同《翠玉白菜》赴東博展所引發的效應，在平面及電子媒體、網路評論等無遠弗屆的宣傳下，引發了另一波各界就故宮國寶是否得宜出巡的關注。筆者自1985年起任職故宮，曾有20多年參與故宮的國際展交流計劃的經歷，同時因教學需要，亦持續關注國際文博界的策展及館際合作發展。《祭姪文稿》和羅浮宮的鎮館之寶《蒙娜麗莎》皆巧合的曾在美國華府的國家藝廊展出，以下分享《蒙娜麗莎》赴海外巡展之源起和成效。

法國前任總統夏爾．戴高樂（Charles de Gaules）於1958年創立法蘭西共和國第五共和國，他主張「文化主導一切」，上任隔年下令成立法國政府的第一個文化部，任命作家安德．馬候（André Malraux）擔任第一任文化部部長。戴高樂總統兩任任期間（1958-1969），馬候部長在政府的角色舉足輕重，他同時亦擔任總理兼文化部長（1958-1969），對法國文化政策的建立與推動極具貢獻。他主張法國應推動國際文化交流，向世界宏揚法國文化，除了推動博物館典藏赴國外展覽，亦在法國舉辦國際文物大展。馬候部長與多國領袖關係良好，當美國第一夫人賈桂琳．甘迺迪（Jacqueline Kennedy）提議羅浮宮的鎭館之寶《蒙娜麗莎》赴美展覽時，他欣然首肯。1962年，《蒙娜麗莎》首次離開巴黎的羅浮宮，遠渡大西洋到美利堅合眾國巡迴展出，美法兩國為表達對此文化盛會的重視，甘迺迪總統（John Fitzgerald Kennedy）及馬候部長伉儷共同出席了1月8日在華盛頓的國家藝廊的首展開幕，寫下了法國與美國邦誼的新頁。1963年2月，《蒙娜麗莎》巡迴到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展出時再度造成轟動，為期半年的美國巡禮，成功的擄獲了約170萬人次參觀大眾的心。

1974年4月15日，《蒙娜麗莎》再次以文化特使的身分代表法國赴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敦睦邦誼，4月到6月的兩個月展期盛況空前，共吸引約150萬人次參觀。《蒙娜麗莎》結束在日本的展出後，在返回法國前曾短暫的赴俄羅斯莫斯科展出。 羅浮宮的三寶，除了《勝利女神》、《蒙娜麗莎》和古希臘《米洛的維納斯》雕像（Venus of Milo）皆曾配合法國政府以博物館瑰寶推廣文化外交的政策，《米洛的維納斯》在1964年赴日本展出時就空前轟動，約吸引了400萬人次參觀。

羅浮宮典藏世界文明的文物約46萬件，每年有近千萬的參觀人次，其中約90%來自全球的觀光客為達文西（Leonard Da Vinci）於約1503年所創作的《蒙娜麗莎》肖像畫（Mona Lisa del Giocondo）所著迷。這幅隨達文西從佛羅倫斯來到法國的愛作，自1516年起成為法王法蘭西斯一世(François I，1515-1547) 所珍藏，現今則成為一般觀眾的最愛，然而，1962年法國政府決定依政策赴海外巡展前，亦曾引起文博界質疑，但最後仍以特使身分成功的代表法國出巡。

結語
《蒙娜麗莎》於1911年在羅浮宮被油漆匠文森佐．佩魯賈（Vincenzo Peruggia）竊取及重返羅浮宮後，經報章的報導後知名度才大增，成為今日風靡全球的羅浮宮的鎮館之寶，故宮典藏華夏瑰寶近70萬件，《祭姪文稿》在故宮同意參展東博的「書聖之後」前並非高人氣文物，赴日展開幕前所引發的媒體、社群網路的正反面關注及討論，促使顔真卿墨寶聲名遠播。

此次由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歷經三年策劃的「書聖之後」特展集聚了日、台、港各文博單位典藏的書墨寶及拓片等。特展精選177件展品，東博向故宮商借四件唐代大書家墨寶如四大天王，分別在東博平成館二樓的兩個特展廳各據一方，有畫龍點睛之氣勢。就學術面而論，展覧主軸明確，展品選件賓主協調，相輔相成，從殷商時期的甲骨、秦至唐的碑帖、書帖、拓片及繪畫等完整的陳述了從殷商到唐代中國書法史的演進與脈絡，極俱深度和廣度。

在世界各大文明文字的演進中，相較於亞述、古埃及、馬雅等文明，唯獨中國文字一脈相傳，到21世紀仍為全球華人的共通文字。現今，我們身處網際網路、雲端，人工智慧的科技世代，由東博策展的「書聖之後」更為難能可貴。期望愛好人文藝術的大眾可透過觀展，緬懷前代書家，體驗墨寶的氣韻生動及文人雅士曲水流觴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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