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吐大荒：彭康隆的當代性與反超越

北京墨齋以「觀花匪禁」為題在臺北大院子展出彭康隆的當代水墨，已於週六（18日）在墨齋聯合創辦人余國樑、中央研究院藝術史工作者賴毓芝、小說家暨藝術評論人阮慶岳的精彩對談之下盛大開展，其中創辦人余國樑提出「筆墨作為具有時間與空間展演特性媒介」之鑑賞觀點、強調繪畫與音樂的關聯；藝術史工作者賴毓芝從民初藝術史家陳師曾論述切入，梳理宋畫，乃至於彭康隆今日書畫對於具象形似與抽象形變之間的論證；評論人阮慶岳從文學角度，提出「Interiority」，以及多角度敘事，眾多不和諧的主體以平等的姿態存於同一畫面之中。開幕講座最後，吳超然老師以「絕處逢生」形容彭康隆的繪畫，並且對於抽象繪畫的意涵提出精闢見解。

臺北大院子當代水墨「彭康隆：觀花匪禁」個展，已於週六（18日）在墨齋聯合創辦人余國樑、中央研究院藝術史工作者賴毓芝、小說家暨藝術評論人阮慶岳的精彩對談之下盛大開展，其中北京墨齋聯合創辦人余國樑定義「展演」之構成要件為「時間與空間」的運用，如同筆墨作品，在鑑賞時視線隨著橫幅紙張、卷軸推移的過程。他同時強調繪畫中的音樂性，認為彭康隆的書畫不僅可以與中國古琴相伴，其盛大壯偉與細微寧謐間雜共存，更可以與馬勒《第五號交響曲》以及西洋浪漫主義運動相呼應，在展間播放，樂音悠揚，他繼續分享在看見彭康隆的書畫後，自己對於馬勒的交響樂有了新一層的理解與共鳴。

藝術史工作者賴毓芝，指出中國文人畫傳統中時常可見面臨仕宦不得志時，對於「超越」境界之追求，畫面中多見「和諧」之美，而彭康隆充滿了矛盾的構圖不只挑戰這樣的和諧，同時也挑戰了客觀寫實與主觀寫意的分道，賴毓芝進一步從十二世紀開始梳理宋畫寫實的辯證命題，以民初藝術史家陳師曾駁斥學界對於「中國傳統繪畫欠缺寫實技法與現代性」的論述為例證，直指「如何讓自己的作品既能是『中國傳統』的，又無庸置疑地是『當代藝術』」幾乎是所有現今書畫家之共通難題，而彭康隆繪畫中擺脫山水花卉的具體規模，顛覆尺寸關係的小山巨卉，怪石、枝椏、湧雲，以及原來就是植物性器的花朵，變形成彷彿血肉淋漓的人體器官，由活體取出一般的主體，移植到彭康隆繪畫裡，似花非花，從具象的形似，到抽象筆觸之間的有機變形與流動，酣暢可觀。

「彭康隆：觀花匪禁」展覽一隅，圖為《綠豔》，紙本水墨，70 x 140 cm，2021。（本刊資料室）

評論人阮慶岳從文學角度，提出「揭示內在（Interiority）」的抒情刻劃，以及去中心化的多角度敘事應用，在第一人稱與第三人稱之間切換自如，也因此，繪畫不再以忠實再現物象為目標，而成為了藝術家主觀視角的詮釋，其中「神秘、妖豔、鬼魅氛圍」令阮慶岳聯想到晚明的變形主義，如陳洪綬的怪誕、徐渭大膽寫意的潑墨花鳥畫。疏鬆精省與細密濃重，秀雅與粗獷並存，且多層次的枝葉主體疊壓，形成了書畫中少見的空間感與景深，眾多不和諧的主體以平等的姿態存於同一畫面之中，如片段夢境、海市蜃樓。阮慶岳又說「彭康隆是一位風格先於主題的創作者。這樣由花卉與山水交織的畫面，看起來沒有明確的『主題』, 但這正是風格與主題的現代性搏弈。」與其說著重敘事的內容題旨，不如說敘事的語氣調性，即是內容本身。

席間三位與談人對於彭康隆與浪漫主義之相得益彰達成共識，馬勒的輕聲震耳，對應彭康隆碩大的繁花與細小的山林，一拍即合；而創辦人余國樑也針對「變形」之議題，提出是「生物變態表現主義（Biomorphic expressionism）還是生物變態抽象主義（Biomorphic abstractionism）的反思。

開幕講座最後，東海大學美術系吳超然老師以「絕處逢生」形容彭康隆的繪畫，彷彿有機生長的畫面，在險阻與威脅之間掙得出路自由的軌跡。他提醒「文人畫」與1905年廢除的科舉制度、菁英階層官僚體系的緊密連結，因此和彭康隆的藝術養成大相逕庭。在趙孟頫、文徵明等人的畫作中，確實有對於境界的和諧營造，與彭康隆畫裡的衝突與暴力，源於對慾望的掌控與壓抑、內心的黑暗與憤怒形成強烈對比，而與波特萊爾《惡之華》、浪漫主義音樂確實有精神相通之處。此外，針對抽象與具象的探討，吳超然認為抽象繪畫必須具備不可辨認的特性，而彭康隆畫中的花卉、流水、山林丘壑，他建議以「變形、流動、生物有機」來形容他脫離傳統寫實的筆法。吳超然最後特別指出彭康隆的筆墨具有強烈的素描性，與他紮實的美院背景有關，或許是幫助國際觀眾能夠進入欣賞的重要切角。

「彭康隆：觀花匪禁」展覽一隅，圖為《頻雨》，紙本水墨，70 x 140 cm，2024。（本刊資料室）

在開幕講座與談人身後的畫作《藍的舞步》，還有同展間側翼的《千花叛亂》都是本次展件中尤其能夠彰顯彭康隆畫中多重視角，有如複調小說、矛盾觀點主體並存，且無特定附屬關係等特色的橫幅巨作；而《臍帶為花》依照畫名，則是「生物變態表現主義」的絕佳例證，筆法細密之餘，有豐富的層次與景深；《花獸》與《綠豔》則是如夢似幻的繁花勝景，前者鬼魅黑暗，後者空靈脫俗；《頻雨》及《映霞》則是彩墨單色，極具代表性的特出傑作。

「彭康隆：觀花匪禁」展覽一隅，圖為《臍帶為花》，紙本水墨，76 x 140 cm，2024。（本刊資料室）

臺北大院子的「彭康隆：觀花匪禁」是藝術家海外首度大型美術館回顧展「山花迷人眼：彭康隆水墨畫展」在臺灣的前導展，回顧展即將於11月在中國廣東美術館隆重登場，同期也將在廣州美院國畫院舉辦平行展「觀花匪禁：彭康隆的水墨探索之旅」，因此本展覽成為臺灣觀眾在跨海展出前，搶先親炙新作的最後機會。余國樑認為，彭康隆是最能夠銜接60年代到70年代中期，水墨從傳統到當代發展空缺的藝術家之一，不妨在10月29日卸展前，一同到大院子，一窺彭氏書畫如何打破「超越困頓」的傳統思考框架，以及筆墨悠揚、涵容對立，因而益發瑰麗繁盛的複調觀點。